轰隆之声连绵不绝，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的炮声终于渐歇。
魔导士们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外面的景象。
脚下的这块山地哨所平台——这块本就不甚宽广的平整之地，已被反复轰炸硬生生削去了几寸。
视野所及尽是扭曲破碎的焦土与深浅不一的弹坑，几乎找不到一处完整的落脚点。
呛鼻的硝烟混杂着灼热的金属和尘土气息，弥漫在冰冷的山风里。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不少人仍旧处于耳鸣之中，更严重者完全听不到声音了。
“妈的，耳朵还在响。”埃里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想要恢复听力。
“算了，至少脑袋还在脖子上。”卡尔苦笑着摇摇头，抖落身上的石屑。
维克多从掩体后面爬出来，嘴里吐出一口血沫，“我刚才以为自己要被活埋了。”
“你们都还好吧？”希尔扫视着周围的队友，银灰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灰尘。
“还活着，不过感觉像是重新投胎了一次。”埃里克躺在地上，盯着不断变化的浮云，一脸虚弱。
“说真的，以前在学院的时候，还觉得那些模拟训练已经够残酷了。”哈罗德苦笑，“现在想想，那简直就是在度假。”
就在这时，艾伦教官的身影从硝烟未散的空中降临。
他那张平日里总是缺乏表情的脸上，罕见地升起一丝正常的笑容。
显然对这份结果相当满意，对这些来自各个部队、学院出来的精英表示赞赏。
“恭喜诸位。”
艾伦的声音穿透疲惫的沉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平淡的宣示感。
“新式演算宝珠的装备序列，将无条件向你们倾斜。”
魔导士们的眼神瞬间变了，就像饿了三天的人突然看到了烤肉。
艾伦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疲惫却瞬间被点燃渴望的人群。
“不过，大家都体验过了，这也不算什么值得激动的内容。”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
“我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帝国最新研发的'黑银'战术装甲，将会首批实装——而我们则是享有优先选择权。”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激动与粗重的呼吸声。
新式装甲！
这足以让还用着各种老掉牙型号的老兵落泪，让只用过基础型号的新兵渴望。
演算宝珠加上新式装甲，这是每一个冲锋陷阵的航空魔导士梦寐以求的东西。
尽管知道新装备必然伴随着高风险和不稳定性，但在残酷的战争天平上，更强的力量永远是活下去的最大砝码。
哪怕刚从毁灭性的炮击中幸存，那几乎被碾碎的热血与斗志，此刻在“新装备”的诱惑下，竟如野火般重新在每个幸存者的眼中点燃、蔓延。
“黑银？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该不会是那种实验性质的装甲吧？”
“实验性质怎么了？总比现在穿的破烂货强。”
“你们听说过吗？据说黑银型号的机动性能是普通装甲的三倍。”
“三倍？那不是说我们能飞得比王牌魔导士还快？”
魔导士们窃窃私语，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原本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渴望。
艾伦将众人瞬间飙升的士气尽收眼底，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
“斗志恢复得倒快。”静静观察着他们，他心中暗想道。
随即他有些惭愧地自言自语，“可惜'黑银'并不是帝国最新研发的，而是我设计的，而且那玩意这本来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如果让底下的魔导士们知道这个消息，大概心中的感动会瞬间减半吧。
“唉，可惜——”
“可惜，测试尚未结束。还有两个集合点，你们的生存考验，才刚刚开始一半。”
他的目光落在摇摇欲坠的队员们身上，平静地对通讯器那头炮兵营长下令道。
“持续'关照'他们，火力提升一级。别让我们的精英们太松懈。”
......
短暂的休整了半天，属于他们的生存周还得继续。
拖着疲惫到麻木的身躯，魔导士们再次踏入炼狱般的征途。
通往第二集合点的道路同样是步步杀机，在不断加强的饱和炮火洗礼下，不断有人因伤势过重、魔力枯竭而倒下掉队。
当最终通过第二地点时，原本一百六十人的队伍已不足百人。
艾伦悬浮高空，冰冷的黑瞳倒映着下方挣扎的身影，心中早有盘算。
四十台黑银装甲注定只能武装一个完整的精英大队。
而这个由他亲自调教、指挥如臂使指的尖刀力量，其成员必须是他自己人。
人数有多的话，剩下的倒是可以留给第二大队，淘汰的那些也能留给第三大队。
通往第三集合点的道路，有一条是翻越阿尔卑斯山脉一处险峻的悬崖隘口。
随着炮兵营方的观测魔导士开始适应训练。
他们从微弱魔力痕迹中，愈发频繁地捕捉到分散的队伍踪迹。
炮兵营的战术也变得更加简单粗暴，不再精细瞄准小股部队，而是集中火力覆盖通向隘口的必经之路和陡峭崖壁。
跌落的石头，与雪崩能很好地阻断魔导士们的前进脚步。
而那时，巨大的爆炸轰鸣声，会成为山壁间唯一的回响。
轰隆隆——！
又一次尤其猛烈的集火覆盖在崖壁上炸开。
巨大的震动引发了连锁反应，一块卡车大小的岩层在冲击波下骤然松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脱离了山体，裹挟着无数碎石倾落而下。
“落石！注意隐蔽——！”
最先观察到落石的魔导士，发出撕心裂肺的警告，只是那声音很快被巨石碾压空气的呼啸淹没。
魔导士们反应各异，有人瞬间爆发魔力加速躲避，有人则精疲力竭只能本能地贴紧崖壁死角祈祷。
反应终究有快慢之分。
一名因为魔力耗尽落在队伍稍后位置的年轻魔导士，只得勉强撑开最基础护盾。
而他的同伴则是知道，这样是必死无疑，随着众人的惊呼。
凄惨的叫声被山风吞噬，伴随着一声压抑到变形的惨哼。
托尔的双腿被巨石死死压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迅速在岩石和他身下的雪泥里晕染开来。
“托尔——！”
“该死！托尔被压住了！”
附近几个队友目眦欲裂，顶着仍在簌簌掉落的碎石就想冲过去救援。
“各小队报告情况！”希尔冷静但紧迫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试图稳住局面。
“三小队减员……托尔重伤！需要……”
希尔的目光迅速扫过那里，指挥道，“能动的土系魔导士立刻构筑临时护壁隔绝后续落石。”
“有没有会治疗系魔法术式的？二组掩护，尝试移除……”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黑影如鹰隼般从空中疾冲而下，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压轰然落地，激起的冲击波让碎石再次飞溅。
艾伦·路德维尔环视一周，目光如刮骨的冰刀扫过试图救援的几人。
“为什么停下？！”
“教……教官！托尔他……”一位满脸是灰的魔导士急切地想解释。
“我看到了！一块烂石头和一条腿！”艾伦的声音冷酷得不带波澜，甚至带着嘲弄。
“但你们的任务是翻越隘口，抵达集合点。还没到终点就急着挖坟吗？”
“继续前进！立刻！”
无形的威压让所有人都呼吸一滞。
面对托尔战友们充血怒视却又无法违抗的目光，艾伦只是冷冷一指前方。
“或者你们想和他一起被判定为淘汰品？”
艾伦指间魔力一弹，一发小型魔弹便激射而出，敢对他呲牙的家伙全都痛苦地捂着肚子。
“立刻出发，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下一次可就不是痛上一下了。”
在命令的绝对性与生命威胁之下，那几名队员痛苦地看了一眼被巨石压住、因为剧痛和失血而脸色迅速灰败下去的托尔。
他们最终咬碎牙关，一步三回头地跟上了队伍。
希尔站在原地，银灰色的长发在山风中飘动，冰蓝色的瞳孔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她看着艾伦，又看看地上的托尔，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感受。
队长的冷酷她见过，但这次……
“希尔，你也想被淘汰？”艾伦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是的，教官。”希尔深深看了托尔一眼，转身跟上队伍。
她知道艾伦不会真的抛下托尔，但这种考验方式，还是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队伍继续前进，只剩下艾伦和昏迷的托尔留在原地。
山风呼啸，雪花飘落，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
直到确认其他人都走远了，艾伦才收起脸上的冷漠表情，揉了揉自己的脸。
开始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托尔的伤势。
“真是的……”检查的同时，他也不忘吐槽，“一直保持同一个表情也是很累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