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明这一路上,当了数次将军,也算“见多识广”了,
可这场面,还是让他头皮发麻,喉头发紧。
他强压下心理的不适和恶心,捏着鼻子下令:赶紧的!再调两一千人手过来,
在离水源远远的地方,挖他几十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用战马把城里横七竖八的尸首都拖出去,甭管是汉是胡,统统深埋了事!别留祸根!”
接着,又调来数十架牛车,从城外拉来一车车的清水,冲洗那些被血浸透的街巷!
整整冲了一天一夜,可那空气里,似乎仍然弥漫着腥臭之气,挥之不去。
待将城中清理的稍稍像点样子,又着手开始清点城中物资。
这一清点,连见惯了“大场面”的李晓明,也极为吃惊 !
厌次城的几座大粮仓,堆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谷粒金黄,粟米如丘,粗粗估算,竟不下三十万石!
钱库里的铜钱更是堆积如山,一串串、一筐筐,多到数都数不清!
再看牲口棚里,牛驴骡马三四百头,膘肥体壮;
马厩中,良驹驽马混杂,足有四千余匹!
还有十几间库房,里面塞满了布匹军服,堆积如墙;
至于大车、铠甲、刀枪、弓弩等军械辎重,更是堆积如山!
“我的乖乖……”
李晓明看得两眼发直,心里直犯嘀咕,“这邵续是属貔貅的吗?光吃不拉?怎地如此豪富?
怪不得骨头这么硬,敢跟石勒叫板,原来家底厚得吓死人!”
震惊归震惊,正事要紧。
他立刻点了几名百夫长,命他们带兵严密封锁各库房,日夜轮班看守,
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更不许少一根针线!
李晓明领着人在城中兜了几圈,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他偷偷给陈二递了个眼色,密令这心腹带上数十个匈奴亲兵,悄悄摸进城里,
去那些被杀的晋将官员的私宅府邸,看看能不能“捡”点漏。
结果,几拨人把犄角旮旯都翻了个底朝天,愣是一无所获!
“呸!石虎!徐光!两个天杀的贪货!刮地三尺啊你们!连点渣渣都没给老子剩下!”
李晓明气得跳脚,对着空气破口大骂,仿佛石虎就在眼前。
空手而归?那可不是他李晓明的风格!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
捞不到金银,那便弄些铜钱布匹,也算没白打这一仗......
他大手一挥,让陈二带着心腹匈奴兵,大摇大摆地打开公家库房。
铜钱?先装上满满两大车!上好的布匹?再拉走四车!
他心里小算盘打得精:草原上日子肯定没中原滋润,多备点硬通货和细软,以后跟郡主过小日子,手头也宽裕不是?
李晓明谋划的桑林伏击战,大破鲜卑骑兵,生擒段文鸯,吓得邵竺邵缉城投降,
镇南将军的名号,在羯人军中已是威名赫赫
石勒又让他“总揽军务”,石虎那瘟神也跑了,谁敢在这节骨眼上触他霉头?拉几车东西?小意思!
回到平原郡帅府,李晓明一脸“喜气洋洋”地向石勒报功:“王上!天大的喜事!
厌次城简直是个大宝藏啊!缴获粮草数十万石!铜钱布匹堆积如山!还有牛马牲口、军械辎重无数!
支撑咱们大军平定冀北,绰绰有余!
就是……东西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搬不完啊!”
石勒一听,喜得眉毛胡子都在跳舞,抚掌大笑道:“好!好极了!陈卿办事,孤最是放心!
嗯......这样,
钱帛布匹嘛,暂且就留在厌次,派可靠人手严加看管,日后再慢慢转运不迟。
至于粮食,乃军旅命脉!趁这几日闲暇,命工匠赶制几百辆大车,专门用来运粮!
再令所有骑兵,每人用结实麻袋装上百来斤粮食,驮在马匹上!
如此车拉马驮,带去冀北的粮食就足够支应了!
剩余运不走的,也无妨,留着回头收拾青州曹嶷那厮时再用!”
李晓明赶紧躬身拱手,阿谀奉承地道:“王上圣明!机智过人!
卑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此妙策,还在那儿瞎发愁呢!”
石勒哈哈一笑,又一脸疑惑地嘀咕:“这兵荒马乱的年景,到处闹饥荒,易子而食都不稀奇,
他邵续凭什么就富得流油?”
他眼中精光一闪,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急切地对李晓明道:“陈卿!你速速派人,去邵续的老巢,
还有他那些亲信府邸,仔细搜刮一番!必有金银珠藏匿!”
李晓明心头一凛,担心石勒起疑,他连忙摆出一副苦脸道:“哎呀,王上啊!
先前中山公已经先进过城了,哪里还会有什么金银珠宝?”
说着,故意看向旁边侍立的徐光。
石勒的目光“唰”地一下钉在徐光脸上,变脸怒骂道:“哼!这个贪得无厌的叛贼!着实可恨!
待孤将他捉拿归案,定要将他那狗头砍下来,挂在城门上示众!”
徐光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慌忙拱手道:“大王明鉴!
中山公……石虎那厮,一进城就纵容手下亲兵,冲进各家府邸搜刮!
所得金银堆积如山!
臣也曾苦苦劝谏,说破城缴获,理当归公才是正理!
可……可那厮非但不听,反而对臣破口大骂威胁……
其行径,着实令人发指!”
他一边说,一边狂摇手中的麈尾扇风,仿佛要把这尴尬和紧张扇走。
石勒冷哼一声,眯起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光赶紧把话题岔开:“呃……王上有所不知,这邵续的地盘靠近渤海之滨。
听闻他极善制盐之法,常年组织军民晒盐贩盐,海盐行销四方,获利巨万!这才是他富甲一方的根本!”
石勒身后的昝瑞听了,嘿嘿一笑,插嘴道:“王上,要说晒盐贩盐,邵续会的,我哥也会!
他在成汉国时,就是靠着贩盐,当上的将军呢!”
石勒闻言,脸上阴云顿散,又开怀大笑起来,向李晓明赞许道:“哈哈!好!陈卿所学之广博,真乃孤生平仅见!
眼下随孤南征北讨,扫荡群雄,日后定是个开国定鼎的武侯!
待将来天下一统,四海升平,卿就替孤总督天下钱粮盐铁,九卿重位,必有你一席之地!”
李晓明赶紧弯腰撅腚,口中连称“王上恩重如山,臣万死难报”,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哎!石勒对自己确实是信任有加,言听计从。
如今石虎那魔头又跑路了,自己在这羯胡集团里,简直是如鱼得水,前途一片光明!
凭自己的本事,封侯拜相,荣华富贵,似乎并非遥不可及……
只可惜啊……
他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
石勒老兄,咱俩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那辽阔的草原,明艳的郡主,才是我的心之所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