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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它的平和 > 第2025章 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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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记得小满家的老槐树,枝桠伸到我家院墙时,总带着一股子清甜的香,像她笑起来时眼角的梨涡,浅淡却挠得人心头发痒。那年我八岁,她七岁,隔着半堵矮墙,她把刚摘的槐花塞给我,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凉丝丝的蹭在我手心里。“我妈说吃了槐花能长高,”她仰着小脸,辫子上的红绳晃来晃去,“你看你比我还矮,快多吃点。”我梗着脖子反驳,说我只是没长开,可还是把槐花一把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混着她身上的皂角香,成了我童年里最鲜明的底色。

我们住的巷子很老,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下雨天会积起一个个小水洼,倒映着灰瓦白墙和掠过的飞鸟。小满总爱拉着我踩水,她的小红鞋踩得水花四溅,溅到我裤腿上,我就故意去蹭她的裙子,两个人追着跑着,笑声能绕着巷子转好几个圈。她胆子小,却偏要学男孩子爬树,爬到一半不敢下来,抱着树干哭鼻子,我就站在树下仰着头,说“你跳下来,我接着你”,其实我自己都站不稳,可她真的闭着眼睛跳下来时,我居然真的接住了她,两个人摔在草地上,她压在我身上,哭花的脸蹭着我的衬衫,带着点委屈又有点得意:“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摔着。”

后来上了小学,我们成了同班同学,她坐在我前排,辫子总是垂在我桌子旁边,我上课走神时,就忍不住去扯一下,她回头瞪我一眼,却在下课后偷偷塞给我一颗橘子糖。她的成绩很好,尤其是语文,作文总被老师当成范文念,而我偏科严重,数学能考满分,语文却常常不及格。每次发试卷,我都把语文卷子藏在数学卷子下面,她看见了,就会趁着放学,拉着我到老槐树下,用树枝在地上写字,一笔一划教我组词造句。“‘思念’这个词,要怎么用?”我挠着头问她,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比如我想念在外婆家的小狗,就是思念”,然后又补充道,“也可以是想念很久没见的人。”我当时没懂,只觉得这个词笔画太多,写起来麻烦,可后来很多年,我却总在深夜里,一遍遍写这两个字,直到笔尖把纸戳破。

十二岁那年,小满家要搬走了。她爸爸工作调动,要去另一个城市,听说很远,坐火车要一整天。那天她找到我,眼睛红红的,手里攥着一个布包,塞到我手里。“这是我攒的橘子糖,都给你,”她声音哽咽着,“还有这个,给你做纪念。”我打开布包,里面是几颗裹着透明糖纸的橘子糖,还有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木块,上面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满”字。“我会回来的,”她看着我,眼神很认真,“等我回来,还和你一起踩水,一起爬树。”我当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撑着没掉下来。我把我最喜欢的弹弓塞给她,那是我用槐树枝做的,磨得光滑发亮:“这个给你,要是有人欺负你,就用它打跑他们。”

她走的那天,我没去送。我躲在老槐树下,看着她家的家具被一件件搬上卡车,看着她跟着父母钻进车厢,看着卡车慢慢驶出巷子,扬起一阵尘土。直到卡车的影子消失在巷口,我才慢慢走出来,手里攥着那个刻着“满”字的木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青石板上,碎成一片冰凉。那天的风很大,吹得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替我诉说着不舍,又像是在安慰我,说她总会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巷子还是那个巷子,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可身边却少了一个叽叽喳喳的身影。我开始努力学语文,把她教我的那些组词造句记在本子上,作文也渐渐有了起色,老师说我的文字里有了温度,可他们不知道,那温度来自于一个叫小满的女孩,来自于那些一起度过的时光。我常常在放学后跑到老槐树下,坐在我们曾经一起写字的地方,把那个小木块拿出来摩挲,木头的纹路被我的手指磨得光滑,就像我们之间的回忆,虽然隔着岁月,却依旧清晰。

初中时,我收到了小满的第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迹娟秀,是她特有的风格,邮票上印着远方的风景。她在信里说,她那边的学校很大,有很多新同学,可她还是想念巷子里的青石板路,想念老槐树的花香,想念和我一起踩水的日子。她还说,她把弹弓放在书桌前,每天都能看到,就像看到我一样。我拿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信纸都被我的手指摩挲得发皱,才小心翼翼地把它夹在课本里。我给她回信,写了巷子的变化,写了老槐树又开了多少花,写了我语文考了多少分,却唯独没敢写我很想她。我怕显得太矫情,也怕她知道后会难过。

我们就这样断断续续地通信,从初中到高中,信纸换了一封又一封,邮票贴了一张又一张,那些文字像是一条无形的线,把两个遥远的城市连在一起。她会跟我说她的烦恼,说考试的压力,说和新同学的矛盾,我会耐心地听着,给她出主意,就像小时候她教我写作文一样。她也会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生,我总是笑着回信说没有,心里却想着,我喜欢的那个女孩,远在千里之外,她的名字叫小满。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她所在的城市的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跑到老槐树下,对着空荡荡的巷子大喊:“小满,我要去找你了!”风穿过树叶的缝隙,带着熟悉的槐花香,像是在回应我。我立刻给她写信,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很快就回了信,字里行间都透着兴奋,说要去火车站接我,要带我去吃她发现的好吃的,要带我去看她学校附近的公园。

我坐着火车,颠簸了一整天,终于抵达了那个陌生的城市。走出火车站,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小满。她长高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长发披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阳光下,笑得眉眼弯弯。“我在这儿!”她朝我挥手,声音还是那么清脆。我跑过去,心里的激动像是要溢出来,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后只说出一句:“小满,我来了。”她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伸手接过我的行李箱:“走,我带你回家。”

她带我去吃了当地的特色小吃,逛了她学校附近的公园,我们像小时候一样,有说不完的话。她跟我说这些年的经历,说她怎么适应新的环境,说她遇到的有趣的人和事,我认真地听着,看着她说话时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满是欢喜。晚上,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晚风习习,吹起她的长发,带着淡淡的花香。“你还记得老槐树吗?”她忽然问我,我点点头,说当然记得,每年槐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去摘一些,放在书桌前,就像闻到了小时候的味道。“我也记得,”她轻声说,“我总想起我们一起踩水,一起爬树,一起在槐树下写字的日子,那些日子真好啊。”

大学四年,我们形影不离,一起上课,一起泡图书馆,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在周末的时候走遍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有人问我们是不是情侣,我们总是笑着否认,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可只有我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早就超出了朋友的界限。我喜欢看她笑,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她遇到困难时依赖我的样子,喜欢她开心时拉着我的手蹦蹦跳跳。我无数次想跟她表白,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怕说了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我怕破坏了我们之间这份珍贵的情谊。

毕业前夕,学校组织毕业旅行,我们去了海边。夜晚的海边,海风习习,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哗的声音。我们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的灯塔,沉默了很久。“我要回老家工作了,”她忽然说,声音带着点沙哑,“我爸妈年纪大了,想让我陪在他们身边。”我心里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半天说不出话来。“那……那挺好的,”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老家挺好的,空气好,也方便照顾叔叔阿姨。”她点点头,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泪光:“你呢?你打算留在这儿吗?”“嗯,”我说,“我找了一份工作,就在这儿。”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聊过去,聊现在,聊未来,却唯独没聊感情。临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个盒子,说这是给我的毕业礼物。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相册,里面装满了我们的照片,从小学时的毕业照,到高中时的通信,再到大学时的合影,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我们一起走过的时光。相册的最后一页,是她写的一句话:“愿我们都能被岁月温柔以待,愿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我看着那句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相册上,晕开了墨迹。

她走的那天,我去送她了。在火车站,她抱着我,哭着说:“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啊。”我拍着她的背,说:“放心吧,我会想你的,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给你写信。”火车开动的时候,她趴在车窗上,朝我挥手,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站在原地,看着火车慢慢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心里空荡荡的,像被掏空了一样。

回到空荡荡的宿舍,我打开她送我的相册,一张一张地翻看着,回忆着我们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拿起手机,想给她打电话,可手指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还是放下了。我知道,我们之间,可能真的就这样了。我们就像两条曾经相交的线,在短暂的相遇之后,又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再也没有交汇的可能。

工作后,我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想用工作来填补心里的空缺。我换了好几份工作,搬了好几次家,却始终没有忘记小满,没有忘记那个刻着“满”字的小木块,没有忘记老槐树下的约定。我还是会经常给她打电话,给她写信,听她讲老家的生活,讲她工作中的趣事,讲她遇到的相亲对象。每次听到她提起别人,我的心里都会隐隐作痛,可我还是笑着祝福她,希望她能幸福。

有一年春节,我回了老家。巷子还是老样子,青石板路依旧光滑,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小满家的院子,已经换了新的主人。我走到老槐树下,摸着粗糙的树干,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的小满,扎着小辫子,笑着把槐花塞给我。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木块,摩挲着上面的“满”字,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这时,一阵风吹过,带来了槐花香,像是小满在我耳边轻声说:“我回来了。”

我知道,那只是我的幻觉。小满已经在老家结婚了,嫁给了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她在信里跟我说,她很幸福,丈夫对她很好,女儿也很乖巧。我看着信里的文字,心里既难过又欣慰。难过的是,给她幸福的人不是我;欣慰的是,她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从那以后,我们的联系渐渐少了。不是不想联系,而是觉得,既然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就不应该再去打扰她。我把那些信件和相册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放在衣柜的最深处,就像把那段回忆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我开始尝试着接受新的感情,也谈过几次恋爱,可每次都无疾而终。因为在我心里,始终有一个位置,是属于小满的,没有人能够替代。

如今我已经三十多岁了,依旧单身,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打拼着。每天下班回家,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总会想起小满,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想起她笑起来时眼角的梨涡,想起她辫子上的红绳,想起她教我写作文时认真的样子,想起她在火车站哭着跟我告别的场景。那些回忆像是一杯陈年老酒,越品越香,也越品越让人难过。

前几天,我在整理旧物时,又翻出了那个刻着“满”字的小木块。木头的颜色已经变得深沉,可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我把它放在手心,感受着它的温度,仿佛又感受到了小满的气息。窗外的风很大,吹得窗户呜呜作响,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思念。我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灯火,心里默念着:小满,你还好吗?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想你。待我思念至老,凉风托信可好?

我知道,凉风无法托信,我的思念也无法传到她的耳边。可我还是愿意相信,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她会想起我,想起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想起老槐树下的约定。就像我一样,把那段回忆珍藏在心底,直到老去。

日子还在继续,我依旧在这个城市里努力生活着。偶尔路过街边的槐树,闻到熟悉的花香,我还是会停下脚步,想起那个叫小满的女孩。她就像我生命中的一束光,虽然短暂,却照亮了我整个青春。我想,这份思念,会伴随我一生,直到白发苍苍,直到生命的尽头。而那些一起走过的时光,那些说过的话,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都会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永远不会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