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像是寒冬腊月里被泼了热水的冰面,裂开细密的、狰狞的纹路。
他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里,炽白的光焰跳了跳,随即转为一种更深、更沉的墨色,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雪地,听不见重量,却能看见凹陷。
苏旭没有重复。他只是将垂下的剑尖,在青砖地上轻轻一划,刺啦一声,像是撕开了一道寂静的口子。
他甚至没有再看林渊,目光越过他的肩,望向他身后那片被夜色浸透的无尽宫阙,仿佛在看一座不属于自己的坟墓。
“我说,我不答应。”这次,他的声音清晰了,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字字如铁钉,敲进这冰冷的空气里,“你的条件,我接受不了。”
林渊几乎要笑出声。他要他用最屈辱的方式退位,要他用最耻辱的方式死去,要他生前身后都背负窃国贼的骂名,遗臭万年。
“苏旭!”林黛玉的心猛地揪紧,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抓住苏旭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衣料下的皮肉里。
苏旭的手掌反过来,盖在她的手背上。
他的掌心干燥而滚烫,像一块被烈日晒过的石头。
那温度透过皮肉,一直烙到她的骨头里,让她后面的话全堵在嗓子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动作很轻,只是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指节,一遍,又一遍。那是一种安抚,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林渊看着他们之间这无声的交流,眼底的墨色翻涌得更厉害了。
他最恨的,就是这个。苏旭这副永远胜券在握、永远有人为他牵肠挂肚的模样。
“好,好得很。”林渊鼓起掌来,啪,啪,啪。掌声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单调又刺耳。
“不愧是不择手段坐上龙椅的人,心就是硬。一个女儿的命,算什么?虽然是你这没用的男人的唯一好的孩子,但是拿来换你不受辱,值了。”
他往前踏了一步,靴尖几乎要碰到苏旭垂下的剑锋。
他俯下身,凑到苏旭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可你猜,我在那间柴房里,除了绑着你的小丫头,还放了什么?”
苏旭的瞳孔没有一丝变化。
林渊的笑容愈发扭曲,像地狱里盛开的恶之花:
“我还放了三大桶桐油。还记得吗?先帝最爱用桐油保养宫里的紫檀木家具。那味道,香得很。火舌只要舔上一星半点,‘轰’的一声,整个院子都会变成琉璃火海。别说人了,连块完整的骨头都剩不下。只会剩一地黑色的油膏,黏糊糊的,像熬化了的人髓。”
林黛玉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那画面太过鲜血淋漓,只在脑中一闪,就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你这个疯子!”她尖叫出声,泪水终于决堤。
“对,我就是疯子。”林渊笑得更开心了,“是被你们逼疯的。不是苏旭你这个混蛋,这皇位本来就是我的!”
苏旭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眸子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某种东西。不是怒火,不是杀意,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冰冷的平静。
“林渊。”
他开口,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的信号弹,点啊。”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停了,雪停了,连林黛玉的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
林渊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旭,仿佛在看一个说胡话的傻子。
“你让我……点?”
“对。”苏旭往前走了一步,那一步很稳,像山岳移动,带着沉沉的压迫感,“你不是说,信号弹升空,火就会烧起来吗?你不是想听她哀嚎吗?点啊。我等着。”
他直视着林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不敢。”
这三个字像三把淬毒的尖刀,精准地刺进了林渊最不可一世的伪装之下。
林渊的脸色瞬间从癫狂的涨红,转为一种被戳穿的青白。他的嘴唇哆嗦着,想笑,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我……我不敢?”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苏旭,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我在跟一个输不起的赌徒说话。”苏旭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剖心见骨的锐利,“玥儿是你的筹码,是你唯一能让我站在这里听你废话的筹码。你烧了她,就等于亲手撕了你的底牌。你手上,就什么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