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坐在静姝身旁的谢思蓁终于忍不住用胳膊轻轻碰了碰身边的青青,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哎哟,我们青青丫头长大了,都有小伙子追到家里来,还过了明路了?怪不得前儿个我看你对着本算学书发呆,还时不时抿嘴笑呢,原来是有小先生指点呀?”
“二姨!”谢青青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手声如蚊蚋地辩解,“我们,我们就是讨论学问!”
但那语气和神态,已然说明了一切。
谢清风看着眼前这一幕:奶奶和母亲早已暗中观察认可,大姐冷静分析并表示同意,二姐笑着打趣,当事人青青羞怯默认。
合着全家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那小子,倒是会找门路。”谢清风憋了半天,看着一桌子仿佛早已达成共识的女眷,悻悻然地嘟囔了一句。
谢思蓁目光在羞窘的青青和一脸懵然的弟弟之间打了个转,促狭之心更盛。
瞧瞧她们家这位祭酒大人,平日里在朝堂上在国子监多精明厉害的一个人,这会儿倒成了个睁眼瞎,全家就他最后一个知道。看他那样子,怕是心里正醋着呢,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还没好好护着,就被他亲手带出来的好徒弟给盯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沈知远她看着确实不错,比京城里那些只会斗鸡走马的纨绔子弟强多了。
谢思蓁瞥了一眼闷头吃饭,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谢清风,差点笑出声,给他夹了两筷子饭道,“咱们祭酒大人也吃点菜,别光吃饭呐。”
谢清风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抬眼瞪了谢思蓁一眼,但也没说反驳的话,他心里确实憋着一股火,不是气家人,也不是气青青,而是气自己。
怎么就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让沈知远和青青悄悄往来大半年,自己却半点没察觉?之前青青偶尔问起沈知远,他只当是晚辈好奇,沈知远几次来府里请教问题,他也只当是弟子勤勉,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看似平常的细节里,全是破绽!
“吃你的吧。”谢清风闷声丢下一句,又扒了一大口饭。他越想越觉得不爽:自己教沈知远算学,带他熟悉实务是想让他成为明算科的栋梁,不是让他来拐自己外甥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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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的热闹气氛尚未完全散去,国子监内,尤其是研发组和基础组所在的院落,他们敏锐地察觉到祭酒谢大人对他那位得意弟子沈知远的态度,发生了一种微妙而明确的变化。
严格,近乎严苛的严格。
开年第一次议事,谢清风端坐上位听完沈知远对研发组新一年规划的陈述后并未像往常那样先肯定其框架,而是直接拿起朱笔,在计划书上逐条批注,问题一个接一个,尖锐而精准:
“此处推演依据何在?数据来源是否经过三方校验?”
“这个工期预估过于乐观,考虑到物料运输和可能出现的工艺难题,至少需再预留半月。”
“还有这里,与基础组陈远他们正在攻关的曲面计算理论如何衔接?为何没有体现?”
......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要害,不容半点含糊。
沈知远额角渐渐渗出细汗。
这仅仅是个开始,随后派发给沈知远的任务,难度和数量都远超以往,而且谢清风会亲自检验进度,任何不严谨的地方都会要求立马返工。
“思路是对的,但步骤不够简洁,重做。”
“这个模型假设有漏洞,回去想清楚,明日此时再来禀报。”
“误差控制在千分之一内?以你之能,当力求万无一失。”
两组学子们私下里议论:
“祭酒大人这是要把沈师兄往死里锤炼啊?”
“也太严格了,我瞧着沈师兄这几日人都瘦了一圈。”
“不过说真的,经谢大人这么一打磨,沈师兄那几个方案,确实比之前缜密多了......”
沈知远自己也心知肚明,祭酒这口气还没顺过来,但他也不敢有任何怨言,谁叫他想谋求人家府里水灵灵的大白菜呢!别说只是加些工作量,就算老师真要他再熬几个通宵,他也不敢多说半句。
于是,国子监里便常见到这样一幅景象:谢清风面容冷峻,要求严苛,沈知远谨小慎微,全力以赴。
有时陈远会私下问沈知远:“师兄,谢大人最近是不是对你太严格了?要不我去帮你说说情?”
沈知远却总是笑着摇头:“不用,先生也是为了我好,多打磨打磨,方案才能更完善,日后到了工部落地也能少出些差错。”
这师徒间略显紧绷的景象,最后被一纸正式公文给打破了。
陛下将于半月后亲临国子监视察,并依循十年一度的旧例,为监生们讲学授课。
这是谢清风上任国子监以来萧云舒第一次来国子监正式地讲学授课,相当于也是来视察他的工作嘛,意义也是非同小可的。
私底下他们或许能谈笑风生,甚至互相调侃,但萧云舒首先是君,而他谢清风是臣,是国子监的主官,熟归熟,规矩不能乱。
顶头上司皇帝要来视察工作,那必然要展现出他谢清风的治校能力,这关乎到国子监的颜面,也关乎他自身的前程。
更何况皇帝来讲课不是只上堂课,转一圈就走这么简单。这背后涉及十几个部门的协同配合,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岔子,都是对皇家颜面的损害,他就等着被参死吧。
所以他自从接到这个来自内阁的公文之后,已经无暇顾及沈知远了,左右他也不是什么封建大家长,再者自家青青看上去确实蛮喜欢他的,他特地叮嘱了几句绝对不能未婚先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