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讲学环节就顺利多了。
崇文殿内,萧云舒坐在龙椅上以教化与实务为主题,结合薯种推广和河道修缮的案例,深入浅出地讲解学问需落地的道理,监生们听得聚精会神,偶尔起身提问,萧云舒也耐心作答,氛围比祭礼时轻松了不少。
谢清风站在一旁看着君臣互动融洽,心里也渐渐踏实下来。不过他在心里也偷摸腹诽了下萧云舒,今日讲课的稿子肯定不是他写的,他写不出这么好的文章,估计是哪个文笔优秀的翰林给他代笔的。
哼哼,今日知道维护自己的颜面了,那次明算科殿试的时候为何不晓得把他熬夜给写的稿子背一下?
讲学结束后,按既定流程该开始巡视国子监,讲堂、斋舍、藏书楼等等地方。萧云舒率先起身,笑着对谢清风说:“朕今日倒想好好看看,你治下的国子监,日常是如何运转的。”
起初的巡视也确实如谢清风所预料的那般,萧云舒在主要官员的簇拥下沿着既定路线缓步前行,偶尔驻足,询问几句监生员额和课程设置等常规问题,谢清风皆能对答如流,气氛颇为和谐。
但一走到明算科的成果展示区时,萧云舒就有点走不动道了。
与众人想象中可能出现的复杂机械或深奥图表不同,这展示台上摆放的,大多是一些造型精巧看似玩物的小东西。
有依靠巧妙的齿轮组和重力驱动,能自己蹒跚行走数尺的木质小龟,也有利用水流冲击叶轮,带动一串小人敲打乐器叮咚作响的水乐仪,还有依据七巧板原理但是更加繁复才能拼合的立体榫卯模型等等.....
这些都是基础组那边推导出来的公式,谢清风在系统中确定能在圣元朝用起来之后,为了给学生们阐释某些算学原理例如齿轮传动比、杠杆平衡、流体力学初阶概念等,带着他们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
谢清风觉得它们不过是教学工具,验证一些基础原理,没什么很大的用处,只能是当个摆件什么的。
刚开始陈远还建议他把这些东西整合一下卖出去,谢清风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不懂京城的市场,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这些东西,而且这些小摆件开模大规模制作的费用很高,可能卖出去的利润都没有开模的高,太不划算了。
这些技术可以用在农具改造上,但目前沈知远他们还在研究当中。
遂只能在明算科展厅当个吉祥物摆件。
让谢清风没有想到的是,萧云舒居然对这些摆件那么好奇,甚至可以说是......爱不释手。
萧云舒亲自摆弄了几下那行走的木龟,又试着往水乐仪里加了点水,看着小人敲磬,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愉悦。他身后的几位大臣,尤其是工部和将作监的官员,更是围着那几个展示了杠杆和齿轮原理的模型,低声讨论着其中关窍,眼神发亮。
“谢爱卿,”萧云舒终于放下手中的小龟,环视着这满满一桌的奇巧之物,语气带着惊叹与一丝调侃,“你管这些叫没什么大用处的摆件?朕看,是你这国子监祭酒眼光太高,不识自家珍宝啊!”
“你这还有哪些没什么大用的摆件?全部拿出来给朕瞧瞧!”萧云舒龙心大悦。
谢清风连忙躬身回道:“陛下谬赞,明算科初立不久,学子们尚在摸索阶段,目前成果有限,暂时就只有这些了。”
萧云舒显然意犹未尽,他捋须沉吟片刻对谢清风吩咐道:“无妨,日后你这明算科,若再弄出什么新奇有趣的物事,无论大小,无论你觉得有用无用,都需第一时间送入宫中,给朕瞧瞧。”
他脸上带着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兴致,“没想到谢卿你平日里严肃,捣鼓出的这些东西,倒是颇为稀奇,颇有趣味。”
“臣,遵旨。”谢清风躬身应道。
萧云舒今日倒是逛开心了,觉得谢清风的明算科大有可为,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整出那么新奇的东西。
但有些人并不那么想。
晚宴之上,丝竹悦耳,觥筹交错,表面上一派和谐。
但在某些角落,低语声中透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一位素来看不惯谢清风标新立异的礼部官员趁着敬酒的间隙,对身旁一位关系密切的同僚低声抱怨:“不过是些孩童嬉戏的玩意儿,竟也敢呈于御前!谢清风此獠,分明是巧言令色,蛊惑圣心,行那玩物丧志之举!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那位同僚年纪稍长,处事更为圆滑,闻言立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劝道:“王兄慎言!陛下正在兴头上,你我心中有数即可,何必宣之于口?徒惹麻烦!”
然而旁边另一位官员显然也听到了这番议论,凑近几分带着几分同仇敌忾的意味附和道:“王老哥所言甚是!治国当以经义为本,这些奇技淫巧终究是末流小道,谢清风以此邀宠,非君子所为,实乃奸佞之行!”
“嘘——小声些!”年长官员急忙制止,但眼中也流露出几分认同。
谢清风此举无疑是在引导皇帝偏离正道,其心可诛。
这番私下的吐槽虽然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却也代表了朝中一部分守旧势力的普遍看法。
这些人一直看不惯谢清风的行为,其实谢清风是知道的。
但那又如何?
他谢清风行事,已经不需要再看这些人的脸色了。
反对?除了在背地里嚼嚼舌根,写几封不痛不痒的弹章,他们还能做什么?有本事,就来把这明算科推翻啊?看看陛下答不答应,看看这天下已然受益于新粮种,渴求更多变革的百姓答不答应。
谢清风目光扫过宴席上那些窃窃私语的身影,内心非常平静,他懒得与这些人做口舌之争,毫无意义,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会因为几只螳螂伸出臂膀就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