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刈挑眉反问:“问什么?”
他径自又斟了杯酒,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玉杯,不疾不徐道:“若有异动,明日帝京自然满城风雨。”
他今日确实不在宫里,没亲眼瞧见明昭殿那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与讯问。
可那又如何?
案子是他查的,证词是他的人递进去的,他怎会猜不到那是何等场面?
看与不看,结果并无二致。
至于结果……那便是要陛下定夺的事了。
苏欢思索片刻,觉他所言倒也在理。
他人虽不在场,怕也是对所有情状洞若观火。
不过……
魏刈察觉到了苏欢的细微神色。
她似是仍有疑虑。
“你在琢磨什么?”魏刈问。
苏欢顿了顿,朝外面瞥了一眼。
除了庭院外守着的仆役丫鬟,还有藏在暗处的暗影卫,此处再无旁人。
苏欢抬眸与魏刈对视,眉心微蹙:“我觉得,这事透着古怪。”
魏刈眸色微深:“何处古怪?今日的案子不是已尘埃落定?”
“正因如此,才古怪。”苏欢摇摇头,“一切太顺了。”
虽说这多亏了魏刈相助,可……
“明瑟公主一句辩解都没,就把所有罪证认下了。”
魏刈道:“事是她做的,铁证如山,再怎么辩驳也改不了,何必白费力气。”
苏欢望着他。
魏刈挑眉:“这么瞧着我作甚?”
苏欢道:“她心悦于你,你当真不知?”
魏刈神色未变,淡淡道:“我与她素无往来。”
苏欢瞬间了然———他怎会不知。
只是他不在乎罢了。
丞相世子,大长公主唯一的外孙,出身尊贵,底蕴深厚。
更兼这般清贵自持,隽美无双的模样。
姬溱溱会倾心于他,实在寻常,放眼整个帝京,不知多少贵女对他暗生情愫。
在这些人里,姬溱溱算不上特别,也并不起眼。
苏欢又问:“那世子觉得,她为何这般针对我?甚至不择手段,欲置我于死地?”
魏刈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有什么在他脑海里飞速掠过。
“你是说……”
“我不觉得她只是因你,才对我心存怨怼。”苏欢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她若想对付我,法子多的是,何至于此?况且,今日数案并发,虽说乔太医和王虎都指认了她,那印章的事却无实证,她竟也默认了。”
当时那情形,怕所有人都认定,所有事都是姬溱溱做的。
明明印章那件事,她还能为自己辩白几分。
时隔多年,旧事如何查得清?
只要她咬死印章与自己无关,或许还能和漠北鞑靼那边切割。
可她没有。
除了起初的慌乱,姬溱溱后来毫无挣扎,就那么顺理成章地认了。
她甚至问起自己是不是要被押往廷尉寺。
“颜覃或许与她关系不浅。”苏欢推测道,“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是如何勾连的。”
魏刈眉目微敛。
片刻,他吐出两个字:“姬姌。”
苏欢一愣:“嘉敏公主?她怎么———”
忽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骤然停住。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就连专心吃饭的苏芙芙也察觉不对,抬起头好奇地在两人中间张望。
苏欢缓声道:“嘉敏公主如何能与这般朝廷重臣有所牵连?恐怕中间人是裴砚秋吧?”
这次魏刈没开口。
那便是默认了。
苏欢缓缓吐了口气,脑海里念头纷至沓来。
颜覃是孟秉元的门生,在众人眼中,他是坚定的三皇子党。
裴家因嘉敏公主的缘故,其实也算是三皇子阵营的。
虽说裴傅从不参与这些纷争,可身处漩涡中心,又怎能独善其身?
颜覃和裴砚秋暗中往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们支持的是同一人,有着共同利益。
可今日,颜覃几次开口,想要护住姬溱溱。
这就不对劲了———姬溱溱可是想对姬鞒不利的!
不管她今日所言真假,有一点苏欢十分确定:姬溱溱对姬鞒和孟贵妃,确实有着极深的怨怼。
既如此,今日在明昭殿偏殿时,颜覃为何还要帮她?
苏欢黛眉紧蹙。
她心头冒出一个荒诞的猜测。
她看向魏刈:“裴砚秋帮三皇子做了不少事吧?”
魏刈不置可否。
苏欢知道他不愿多提的缘由:裴砚秋,姓裴。
而裴承衍,也姓裴。
苏欢没再追问。
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裴家牵涉多深,而是———
“明瑟公主和颜覃为何联手?三皇子倒台,对他们有何好处?”
姬溱溱还比较好猜,从她今日的种种反应来看,她被孟贵妃抚养的那几年,过得并不顺遂。
可颜覃……又是为了什么?
他似乎与孟家无冤无仇,三皇子对他也一直颇为器重。
他实在没什么理由这么做。
苏欢只觉得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响亮的打嗝。
“嗝——”
苏欢:“……”
她默默扭头,就见苏芙芙小脸涨得通红。
———她、她不是故意的!光顾着吃个痛快,哪知道一不小心吃撑了。
苏欢看了看她圆滚滚的小肚子。
苏芙芙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了勺子。
哎!
这天下好吃的那么多,她却只有一个小肚子,真是可惜!
苏欢道:“去里屋玩会儿吧,别积食了。”
苏芙芙乖乖点头,向魏刈行礼告辞,转身迈着小短腿绕过屏风去了里屋。
隐隐传来棋子碰撞的声响。
估摸着是自己去下棋了。
苏欢放下心来。
此时屋内只剩她与魏刈相对而坐。
苏欢的目光终于落在旁边的木盒上。
“敢问世子,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魏刈疏懒地靠在椅背,望着她,眼尾似噙着一抹笑意。
“你瞧一眼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