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响彻紫宸宫,异域风情入策中。借得慈光连远域,万方归向大唐风。”次日清晨,太极殿的朝会散去后,李承乾留下太子李象与郭正一、王玄策、礼部尚书魏徵等几位重臣,移步至偏殿的暖阁议事。暖阁内炭火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凉意,案上摊开着李敬玄绘制的天竺风物图,从曲女城的佛塔到恒河的帆影,一笔笔皆是西行印记。
李承乾端起茶盏,目光扫过众人:“昨日与诸位谈及西行见闻,多是风土人情。今日召你们来,是要细论一事——天竺崇佛,举国以释教为尊,如何借佛教之缘,让这片万里之外的土地与我大唐同心同向,是当务之急。”
李象身着常服,手中捧着父皇带回的贝叶经抄本,轻声道:“儿臣昨日细观这经卷,发现天竺佛教虽流派众多,但其核心的‘慈悲’‘向善’与我大唐佛教相通。若能以佛法为桥,或许能消弭隔阂。”他指着图中玄奘法会遗址的标注,“就像当年玄奘大师以辩才折服诸国,如今我们亦可借佛理交流,显我大唐气度。”
郭正一抚须颔首,接过话头:“太子所言极是。臣以为,可分三步走:其一,互派僧侣。选大唐高僧入天竺弘法,不仅传经,更要带去我朝的典章制度与文化典籍,让天竺信众知晓,大唐不仅有佛法,更有让百姓安居的治世之道。其二,共建佛刹。可在天竺的曲女城、王舍城等佛教圣地,与戒日王联合修建‘唐竺共尊寺’,寺中供奉双方高僧的舍利与经卷,让往来信众见寺如见大唐威仪。其三,译经传法。组织高僧将天竺佛经译为汉文,同时将我朝的《金刚经》《法华经》等译为梵文,在交流中让天竺僧众感悟大唐佛教的圆融与精深。”
王玄策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册:“陛下,臣在天竺时已留意当地高僧名录,其中有三位德高望重的论师,曾对玄奘大师的教义深为敬佩,若能邀他们来长安大慈恩寺讲学,必能带动天竺佛教界对大唐的向往。此外,天竺的佛教节日‘佛诞节’‘盂兰盆节’与我朝日期相近,可诏令两地同时举办庆典,互通庆贺文书,让百姓觉得‘虽远隔万里,共沐佛恩’。”
魏徵捋着花白的胡须,神色凝重却目光锐利:“以佛理联结是上策,但需避‘以力压人’之嫌。天竺诸国林立,虽戒日王为盟主,但若明言‘臣服’,恐激起逆反。不如换一种说法——‘共尊佛法,同沐王化’。我大唐可承认天竺佛教的地位,同时通过贸易、文化交流让其依赖我朝:比如天竺僧侣来唐需经我朝礼部登记,授予‘弘法使’身份;天竺的佛教典籍若要传入周边小国,需加盖大唐国子监的印鉴,借宗教影响力自然渗透我朝的规制。”
李承乾指尖轻叩案面,目光落在图中恒河与渭水的标注上,缓缓道:“诸位所言皆有道理。佛教是天竺的根,若要让其归心,需先护其根、顺其势,再引其向。朕在曲女城时,见戒日王对玄奘大师的遗物奉若珍宝,便知‘敬其信仰者,方能得其敬’。”他转向李象,“象儿,你可记得《道德经》中‘不争而善胜’之语?对待远邦,武力是后盾,而文化与信仰的共鸣,才是长治久安的根基。”
李象点头:“父皇教诲,儿臣记下了。儿臣以为,可在长安设立‘西域僧学’,招收天竺、吐蕃、西域诸国的年轻僧侣,不仅教授佛法,更要让他们学习大唐的律令、算学、农耕之术。这些人回去后,既是传法的高僧,也是知我大唐强盛的使者,比千军万马更能让远邦心服。”
郭正一补充道:“陛下,臣还有一策。天竺佛教寺院多拥有土地与信众,可与戒日王约定:大唐资助天竺寺院修缮,条件是寺院需在经文中加入‘唐天竺永为兄弟之邦,共护众生’的内容,让佛法宣讲成为两国友好的教化。同时,可派大唐工匠参与寺院修建,将我朝的斗拱、彩绘技艺融入其中,让天竺百姓在仰望佛殿时,便见大唐风采。”
王玄策翻开另一份账册:“臣已核算过,若要推行这些举措,每年需从国库拨出约三万匹丝绸、五千石粮食作为交流之资,但换来的却是丝路商道的畅通与天竺诸国的归附——据臣观察,天竺的香料、宝石经丝路入唐,年利可达十万匹绢,实则是以小利换大利。更重要的是,佛教的联结能减少边境摩擦,省下的军费远非此数可比。”
魏徵插话道:“还需防备一点——天竺佛教流派复杂,若有势力借‘传法’之名行分裂之实,需设‘都僧统’一职,由大唐高僧兼任,统管往来僧众的教化与甄别,确保佛法交流不被异心者利用。”
李承乾听着众人议论,心中渐渐勾勒出清晰的蓝图。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的长安城,晨雾中,大慈恩寺的塔尖隐约可见。“朕想起在天竺法会遗址时,见石刻上刻着‘一切众生,皆可成佛’。这‘众生’,亦可理解为万国万民。大唐要做的,不是让天竺‘臣服’于刀剑,而是让他们‘归心’于文明——让他们看到,跟着大唐,不仅能守护信仰,更能让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让佛法中的‘极乐’,在人间现出几分模样。”
他转身,目光坚定:“郭爱卿,你牵头拟定《唐竺佛教交流章程》,细则按今日所议,突出‘共尊、互学、同利’六字;玄策,你负责护送天竺高僧来唐的具体事宜,沿途驿站需妥善接待;魏爱卿,礼部要尽快筹备‘唐竺佛事交流会’,邀请周边小国的使者列席,让他们亲眼见证大唐与天竺的佛教盛事;象儿,你从东宫属官中挑选精通梵文与佛法者,组建‘西域宗教事务司’,专司此事。”
众人齐声领命,李象捧着贝叶经,忽然道:“父皇,儿臣还有一想法——可在天竺的佛塔中,嵌入一块刻有大唐年号与‘天下大同’字样的石碑,与他们的梵文碑刻并列。千百年后,后人见此碑,便知大唐与天竺曾以佛为媒,共赴太平。”
李承乾眼中含笑,点头赞许:“好一个‘天下大同’。这石碑,不仅要刻年号,还要刻上‘众生平等,万邦和谐’。佛法的慈悲,从来不是独善其身,而是兼济天下。大唐要做的,便是让这慈悲之心,化作联结远邦的纽带,让万里之外的土地,在文明的感召下,自然向心而来。”
暖阁外的日光渐渐升高,透过窗棂照在案上的天竺风物图上,仿佛为那些异域的山川镀上了一层大唐的金光。郭正一提笔在章程草案上写下“以佛为契,以文为脉,以德为范”十二字,笔尖落下时,带着一种笃定——他们要走的,不是征服之路,而是一条以文明为灯、以信仰为桥的通途,让远邦在潜移默化中明白,归向大唐,不是臣服于强权,而是向往一种更辽阔、更包容的文明图景。
议事结束时,王玄策忽然想起一事,补充道:“陛下,戒日王曾私下提及,希望大唐能派一位公主入嫁天竺,以亲上加亲。臣以为,若能以宗室女封公主,携带佛经与蚕桑、纺织技艺随行,既是和亲,亦是文化输出,比单纯的盟约更牢固。”
李承乾沉吟片刻:“此事可从长计议,但核心不变——无论和亲还是建寺,都要让天竺明白,大唐的善意与实力并存。佛理讲‘因果’,我们种下‘文明互鉴’的因,自然能收获‘远邦归心’的果。”
走出暖阁时,寒风已散,阳光洒在朱红的宫墙上,映得“太极殿”匾额熠熠生辉。李象望着父皇的背影,忽然明白,所谓“万国来朝”,从来不是靠兵戈相加,而是如佛法所言“润物无声”——让大唐的文明之光,借着信仰的风,吹向更远的土地,让那里的人们自愿举起归化的灯,一步步走向这片象征着太平与繁荣的东方乐土。而他们今日所议的每一条策令,都是点亮那盏灯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