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恩正站在宴会厅边缘的一根罗马柱旁。
他身上穿着一套全新的阿玛尼西装，努力的模仿着周围人的神态。眼神一刻不停的扫视着全场，寻找可以攀附的目标。
即使克鲁恩已经几乎统一了整个纽约黑道，但在今天这个场合，他还完全不够格。
他能进入今天的晚宴，完全是因为本地一位银行家霍华德。
克鲁恩把自己在街头掠夺来的钱，送了至少七位数给霍华德，才换来了今晚这个“宾客”的身份，以霍华德的随行商业伙伴的名义混了进来。
霍华德就在不远处，正与一位头发银白、气度不凡的老绅士交谈，克鲁恩隔着几步远听着，那些关于“市场波动性”、“全球宏观流动性”和“政策不确定性”的词汇像天书一样砸进他的耳朵。
他完全插不上嘴，只能像个忠心的保镖一样杵在那里，脸上努力维持着僵硬的笑容。他能感觉到周围人掠过他的目光，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嫌弃。
“真是倒霉透了！”克鲁恩心里暗骂，“妈的，老子在芝加哥也是跺跺脚能让地面震一震的人物，到这里，给老钱们装孙子还他妈要看人脸色。”
为了今晚能混进来见见世面，拉拢点真正的大人物，他付出了昂贵的代价，不仅是钱，还有尊严。
想到霍华德那副收钱时的笑脸，以及现在对自己的嫌弃，克鲁恩胸中的怒火就噌噌往上冒。
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霍华德那边移开，目光在周围的人群中穿梭。
美轮美奂的水晶吊灯下，政要、财阀、艺术名流们轻松地交谈着，他们掌握着这座城市甚至这个国家的命脉。
克鲁恩心头发热，这就是他拼命想挤进来的圈子！
“只要搭上一两个，老子在纽约就能真正站稳脚跟，到时候什么黑兔，什么芝加哥的王……”他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个宏伟的蓝图。
就在这时，他似乎感受到了一束目光正在盯着自己。
克鲁恩也下意识地转头，下一秒，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不远处盯着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老板里布斯！
那个克鲁恩在心底咬牙切齿咒骂过无数遍、有朝一日，要将其踩在脚下的里布斯，正被汉密尔顿亲自陪同着。
里布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但整个人却充满了气场，仿佛他生来就该属于这里。臂弯里挽着的凯西娅也艳光四射，像一件最奢华的配饰，无声地宣告着他的身份。
更让克鲁恩心胆俱裂的是，汉密尔顿带着里布斯，正穿过人群朝着他走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克鲁恩的后背。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被聚光灯赤裸裸地钉在原地。那些费尽心机、低声下气换来的入场券，在里布斯那张理所当然的邀请函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克鲁恩端着香槟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昂贵的香槟酒液在杯壁上晃荡，差点泼洒而出。
银行家霍华德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当看到里布斯的视线是落在自己身边的克鲁恩身上时，霍华德也觉得脸上无光，他下意识地远离克鲁恩了小半步，生怕被牵连进去。
汉密尔顿带着里布斯和凯西娅，径直穿过一小片人群，最终停在了克鲁恩面前——仅仅几步之遥。
空气仿佛凝固了。
里布斯停下脚步，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到令人心悸的微笑。
那笑容并非针对汉密尔顿，也并非对克鲁恩表示友好，更像是一个主人看着自家闯进客厅、打翻了花瓶却不敢跑掉的宠物狗。
“克鲁恩？”里布斯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附近的人听到。
他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意外之喜：“真没想到，在纽约汉密尔顿先生的宴会上，也能遇到自己人。怎么，最近咱们纽约分部的的事务不忙，有空来……社交了？”
里布斯刻意加重了“社交”二字，仿佛质问克鲁恩到底是在干什么。
克鲁恩身体猛地一颤，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纽约老钱和巨头们的审视。他脸颊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一股混杂着无边愤怒、巨大羞辱和压倒性恐惧的热流直冲头顶。
他想咆哮，想一拳砸碎眼前这张假笑的脸！他脑中飞快闪过自己在屠宰场血战的凶悍，在纽约街道上呼风唤雨的狂妄，以及那个将里布斯踩在脚下的宏伟蓝图……
然而，现实的冰冷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这里是夜莺俱乐部！
周围任何一个人动动手指，都可能碾碎他那建立在暴力之上的“黑兔安保纽约分部”。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男人，被称为“芝加哥王”的里布斯，是被俱乐部主席汉密尔顿亲自邀请来的贵客。
而自己呢？为了进入这里，费尽心思巴结的银行家霍华德，此刻正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他。
所有的愤怒，在纽约真正的权力象征面前，在里布斯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审视下，瞬间被压缩殆尽。
克鲁恩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戴着的三枚粗大戒指深深嵌入掌心。
他想张口，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议……议长……”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我……我是跟随霍华德先生……进进来的……”
“嗯，挺好。”里布斯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纽约是个好地方，机会多。黑兔安保的纽约业务，还需要你……用心经营。”
“别忘了你的根本在哪里，芝加哥才是家。好好干，别给我丢脸。”
里布斯特别强调了“黑兔安保”，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提醒着克鲁恩他的身份——他的一切权力，无论表面多么光鲜，源头都来自里布斯授予的那张“皮”。
那平淡的叮嘱，比任何怒吼都更羞辱克鲁恩。
他听懂了里布斯话里的每一个字，更听懂了字里行间的冰冷警告：你在纽约的任何动作我都一清二楚，你的位置是我给的，我能让你“经营”，也能轻易收走一切。
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被里布斯这些话给彻底击碎。
克鲁恩猛地垂下头，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是！议长！我明白！我一定把纽约分部的……‘安保业务’……做好！绝不……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给芝加哥丢脸！”他几乎是咬着牙，用一种近乎屈服的宣誓口吻将这段话说完。
里布斯脸上那温和的笑意加深了一分，他对这个臣服的姿态似乎很满意——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如同猫戏弄掌中的老鼠一般。
“很好。”里布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仿佛克鲁恩已经不再是值得多看一眼的存在。
他随即转向身旁的汉密尔顿，脸上瞬间恢复了那种与顶级圈层共处的、得体的疏离微笑。
“汉密尔顿先生，不好意思，一点小插曲。芝加哥的老部下……看来他还不太适应纽约的应酬场合。”里布斯语气轻松地化解了这一刻的尴尬。
汉密尔顿何等人物，早已将两人之间的无声交锋尽收眼底。
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也露出了然且得体的微笑，像是看到一个有趣的的场面：“哪里的话，里布斯先生御下有方。既然打了招呼，不如我们去品尝一下俱乐部珍藏的雪茄？”
“乐意之至。”里布斯优雅的答应，不再看卑微到极点的克鲁恩一眼，极其自然地挽着凯西娅，与汉密尔顿一同转身，融入了灯光柔和、人群优雅的核心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