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浮游艇在苍芙的驾驶下顺利升空。
一路上,陆惟生安静坐在副驾驶舱,看着停泊有上百艘浮游艇的修理厂逐渐变成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灰色斑块,接着从视线里嗖得消失。
被拉成虚影的主城区霓虹灯带一闪而逝,过了环形防御区,便抵达一片漆黑的风蚀荒原。
抵达热层后,能看见众多模糊的星球轮廓悬浮在夜空之上。
多数只有半轮,互相交错,绚烂的星云色叠加,形成一圈又一圈不规则的环流。
虞衡扒着舷窗看个没完,盯着苍芙问东问西。
被陆惟生用眼神警告后,蔫蔫地缩回座位里,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徐璈下车前挨了一针麻醉剂,这会让眼歪嘴斜地坐在地上,垂着脑袋,沉甸甸的珠玉佛牌吊着他的脖颈往下拽,估计醒来颈椎要痛上一阵子。
浮游艇在执行官级别的精神力碾压下无比乖顺。
确定航路通顺后,苍芙打开巡航模式,仰头靠在液态金属椅里,闭眼捏了捏眉心。
“累?”
陆惟生抱着胳膊,装作不经意问了一句。
“嗯,有点。”
“执行官也要学战舰检修吗?我以为那只是检修师的工作。”
这话的探究味道有点重。
仿佛自己对她有着极大的兴趣。
陆惟生说完就后悔了,眼神落向另一边,看着闪灯的主控台,又补了一句,“……只是随口一问。”
苍芙枕着液态金属椅侧头看向他,因为疲惫,表情看起来懵懵的。
“好奇吗?想不想试试驾驶浮游艇?”
陆惟生维持抱臂姿势一动不动,浑身透着别扭,冷声道:“我不会。”
“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我教出过许多出色的副官。”
“如果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还只是执行官预备役?”
“严格来说,我只是‘光途’黑三角歼灭舰的执行官预备役,在其他战舰类型的驾驶上,我早就是星际执行官一员了。”
“原来如此……很厉害。”
陆惟生略略点头,目光从她被引航灯照亮的头发上移开。
视线阻断,山茶和橙花香又开始往鼻腔里钻,机械金属味道浓重的浮游艇里,这抹混合的浅香显得格外霸道,牢牢占据了整片驾驶舱。
“怎么样,陆队,要学吗?”
苍芙咧嘴一笑,露出一颗略有些俏皮的虎牙。
陆惟生不打算买账,从铁盒子里摸出一根气味辛辣的烟卷送到鼻子下方,闭上眼睛,漫不经心道:
“这些东西,还是等我通过了考察,确定和时空管理局开展合作后再说吧,现在就不劳烦你了。”
“好吧。”
苍芙并不在意陆惟生的态度,只觉得这是影狩血脉反复多次强化后的正常状态。
秽土星系的蠢蠢欲动如同一块蒙在心头的阴影,老实说,她并不觉得眼下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
曾经死去的人鲜活地坐在身边,偶尔越界招惹一下再缩回来,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驾驶舱再度陷入沉寂。
刻度表显示还有二十分钟就要抵达Gasoline基地。
陆惟生联系上周弥光,告诉他即将降落的浮游艇并非敌军,不需要架起高射炮。
周弥光亢奋到来了一串炮弹式发问,下一秒就被陆惟生掐了通讯。
男子将烟卷收回铁盒。
“不抽了?”
苍芙调侃他。
陆惟生冷笑,“之前是谁嫌我臭?”
“那会儿有脾气。”
“呵,脾气确实挺大。”
“我承认自己脾气大,不过没想到陆队会这么听话。”
“听话?”
陆惟生头一回听见别人这样形容他,感到匪夷所思的同时又有些新奇,沉默了片刻,再次替自己解释道:
“我只是比较尊重准合作伙伴的意见,毕竟要是能和时空管理局合作,重新调回兰瑟黛尔城的可能性会更大一点。”
“哦……原来陆队只想利用我回兰瑟黛尔城啊……”
苍芙拉长了语调,在陆惟生面色微变的瞬间拉动操纵杆。
浮游艇忽然快速下沉,从平流层直降对流层,引航灯和信号灯交替速闪,告诉航线上的其他舰船自己即将下降。
陆惟生单手扶着主控台,整个人状态异常得稳。
虞衡就比较惨了,从后座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嚷嚷道:“出什么事了?是战舰要坠毁了吗?”
苍芙翻了个白眼,“在执行官面前提‘坠毁’,你还真是个天才。”
陆惟生搭腔,“不是告诉过你吗?他不是做副官的料。”
苍芙一脸莫名其妙,“好好地怎么又扯到副官身上了。”
说话间,浮游艇已然近地。
操纵杆回拉,主控台上大大小小的旋钮配平,反重力引力场开启,降速减缓,一阵将心脏挤压到喉咙的推背感后,浮游艇“嗡”一声触地。
之后便是常见的喷气降低舱压,甲板舱自动脱落。
下降时,徐璈在舱内撞得东倒西歪、鼻青脸肿,眼看着就要醒来。
陆惟生解开安全锁扣,走过去对准男子的胃部重重来了一脚。
坚硬的作战靴靴跟捣进最脆弱的消化器官,徐璈发出痛苦的“呃——”声,嘴角流涎,白眼一翻,再度栽倒。
“遇到陆队,算你命苦。”
虞衡在一旁搓了搓胳膊,小声嘟囔了一句。
为了方便Gasoline队员过来搬运药品,苍芙暂时开着动力引擎,将自动关闭时间设置为三十分钟后。
接着率先离舰。
陆惟生抬脚跟上。
虞衡落在最后,架着徐璈两条胳膊努力往外拖。
周弥光司隽张欣然等人跑出基地迎接药品的时候,便看到苍芙走在最前面。
她将明黄色月牙状的光匙收进口袋,步子迈得很大,贴腿的黑色冲锋裤被包裹性更强的作战靴从脚踝处截断,披散着黑发,走在沙尘飞舞的暗夜里,看起来纤细有力,浑身上下写满了“老大”二字。
陆惟生只比她落后半步,原本也是天生王者的气度和身型,偏偏这会儿俯身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看起来莫名有种“追逐”的感觉。
“生气了?”
陆惟生反手撑着腰,没有越过苍芙,而是将脖子探出去些许,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生什么气?”
苍芙面无表情地翻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步速更快。
“呵,该不会真的觉得我在利用你?”
“……”
看到苍芙产生情绪波动,陆惟生意外地觉得心情不错,直起身子,任由她往前走出几步,嗓音含了点不明显的笑,但显然是愉悦的:
“刚才都是开玩笑的,还请苍芙执行官不要介意。”
苍芙脚步猛得顿住,盯着男子走近,轻哼一声,“挺记仇啊陆队,之前夸你听话还真是错怪你了。”
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捅了陆惟生一胳膊肘。
胳膊肘撞到坚实的肌肉,不仅没有讨到半点好处,皮肉蹭过挂在弹力皮带上的金属枪套,火辣辣得疼。
“嘶。”
苍芙把手缩回来,隔着冲锋衣揉搓痛处。
因为气不过,对着陆惟生恶狠狠龇牙。
“呵。”
陆惟生一边走一边摇头,嘴角笑意更深了一些,趁着夜黑风高,谁也看不真切。
等Gasoline队员终于看清自家队长时,男子早就换回一张毫无破绽的冷硬面孔。
他抬手点了两个人,淡淡道:“去战舰上搬药品,搬回来后交给陶染处理,还有你们,把徐璈关起来锁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提供任何食物或者营养剂。”
“好的陆队。”
“虞衡深田司隽苏彦白,过来开会。”
“好的陆队。”
“陆队,要把苍芙叫上吗?”
司隽想着几人是一同回来的,开会的事情肯定少不了她,于是问道。
“当然要。”
“但是……我看她好像往诊疗室的方向去了,我现在就去喊她过来。”
司隽说着就要抬腿追过去。
“站住。”
“是,陆队。”
“你们先去准备会议室,我去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