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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惟生看着机车迅速消失在视野,胸口陡然窜出一股戾气,他坐回车里,抬手解了拉长的安全带,对深田道:“停车。”

“好的陆队。”

深田依言踩下刹车。

长尾稳定器重新缠上男子小臂,他拉开车门下去,对着迎面驶来的武装越野做了个“急停”的手势。

张欣然减速开到他身边,探出一张糊满灰尘和汗水的脸,“陆队,有事?”

“你和牧盛到深田的车上去,这辆越野车腾给我。”

“……好。”

张欣然不明就里,下车的动作慢了些,被牧盛从后面搡了一把。

陆惟生卡着张欣然离开的点躬身钻入车厢,回头扫了眼零星物资,大约还有几十发高射炮的余量,聊胜于无。

他发动车子,对张欣然道:

“剩下的弹匣留给我,你们回基地附近协助疏散,疏散完尽快远离战区。”

张欣然点了点头,下意识追问了一句,“明白,但是陆队……那你呢?”

陆惟生不答,转头呸掉嘴里吃进的一口沙子,拉上覆面罩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绿瞳。

仿佛之前与掠劫者的苦战只是在例行公事,从这一刻起,才是他真正动怒的时候。

男子一脚油门轰到底,武装越野疾冲出去。

张欣然向后猛跳上车,勉强避开车尾溅起的大股烟尘。

上车后,她开始收拾装备,收拾到一半,回头瞪了牧盛一眼,怒道:“刚才你推我做什么?”

牧盛正在将高射炮口从天窗探出去,闻言翻了个白眼,“张欣然,你是真看不出陆队生气了?”

“啊?有吗?”

“……”

牧盛摇了摇头,调整好角度,隔着护目镜眯起眼睛,对着浮游艇飞出一弹。

后坐力震得肩膀一麻,他甩了甩胳膊,见缝插针问虞衡,“话说,你们惹陆队生气了?”

虞衡大惊失色,“天地良心,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牧盛想了想道:“也是,咱们也没这个本事。”

听牧盛这么说,虞衡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那是以前,现在还真有。”

“嗯?什么意思?”

司隽、牧盛和张欣然视线同时聚集到虞衡身上,目光炯炯。

Gasoline纪律森严,平日里陆惟生就不太允许队员八卦嬉闹,更何况是在眼下这种状况。

深田年长,苏彦白稳重,两人各自呵斥一方。

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浮游艇掠过空域的响动还在继续,大多数追着陆惟生和最后一道防线而去,偶有穿梭弹凌空飞来,都被深田敏捷地闪避过去。

很快,溃散的第二道防线也被舍弃。

风卷过遗骸,发出呜呜鸣响。

陆惟生和苍芙,皆是孤身一人,各自朝着目标狂奔而去。

当基地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视野里时,苍芙长舒了一口气。

来的一路上,她几乎是被掠劫者追着轰。

轰了一段时间后,大概率是陆惟生主动暴露,这群掠劫者又乌泱泱地追着他轰去了。

苍芙心底难免焦急。

原本想着节省点精神力,最终决定豁出去了,撕开一条能量棒塞进嘴里,几口嚼完咽下去,精神力燃烧,操纵机车在荒原上高速推进。

直到闯入最后一道防线时,安装了灵敏扫描仪的高射炮装置齐齐拉平,瞄准苍芙。

扫描结果为“安全”。

外观酷似显微镜的装置重新集体抬头,对准即将踏入防御线的敌舰。

陶染还在转移伤员,见苍芙回来,神情焦急道:“陆队忽然通知我们转移,是不是防线全被突破了?”

李明妮板着一张冷酷的脸,将所剩无几的物资丢进一辆重型卡车。

伤员横躺在罩了防雨布的车厢里,被李明妮扔进来的一筐卷纸砸中,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嗷呜”。

听着就疼。

陶染掉头就往重型卡车的方向冲,一边冲一边痛斥李明妮:

“李明妮!你能不能注意着点我的病人!”

李明妮无所谓道:“一筐卷纸能重到哪里去,我还有几箱土豆和西红柿要往里面搬呢。”

苍芙没时间寒暄,将暗夜机车停泊在砂岩阴影之下。

破破烂烂的浮游艇就栖息在旁边。

她将锁链从小臂更换到大臂的位置,背好极光,贴着岩壁绕过,踩着阴影线来到甲板舱外侧,准备手动放舱。

两百米开外,游走在最前沿的飞鱼艇踏入防御线内。

拦截装置启动,齐鸣的炮火迎击之时,排列在飞鱼艇后方的浮游艇忽然同时上前,完成遮挡的同时与密集的拦截火力对轰。

橘红色流焰再度绽放,有种死亡笼罩之下的美感。

周弥光正在催促三分之一的武装越野迅速疏散,并率领余下三分之二队员强势挺进,不惜一切代价掩护伤员和后勤先行撤离。

除了苍芙,谁都没有意识到一股巨大的能量正在天空中集结。

那是飞鱼艇在工蜂敌舰的掩护下悄悄度过幽灵炮的冷却期。

这一炮下去,整片防御线和基地都会被夷为平地。

没多久,陆惟生也发现了在层层包围下逐渐透出的幽灵炮光束,伸出的狭窄炮管四周深蓝色电光萦绕,连沙尘也被吸引过去,在光束周围形成一圈碎陨石带。

陆惟生胃部狠狠抽搐了一下。

连同他在内,防御线里的所有人都被这股恐怖的光线所笼罩。

男子立即通过公频发出警告,要求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远离核心轰炸区。

就在如此、如此惊险的千钧一发,陆惟生发现自己心底浮现的一抹念头居然是——

苍芙呢?

她有没有顺利逃出这片区域?

等他下意识扫视四周,寻找那抹纤细有力的身影时,头顶幽灵炮光束冷却期已然结束,积蓄到顶点的蓝光宛如一柄骑士剑,即将笔直贯穿Gasoline的心脏。

时间仿佛定格。

每一帧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人的天性是追逐光亮,因此所有人都维持着望向光源方向的姿势,眼底的恐惧来不及透出,灼热感却是先到了,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炙烤,只是因为神经末梢来不及将痛感传递至大脑,众人脸上的表情还算是平静。

就在此刻,一艘外观破败的浮游艇横空出世。

以一种斜拉漂移的姿态直直闯入敌舰群,像是一颗凭空出现在台桌的台球,强势闯入已经成型的球阵,恰到好处地擦到了其中几艘的尾翼。

尾翼作为极其敏感的稳定装置,一旦破坏便会进入微妙的摇摆。

当第一艘浮游艇陷入摇摆,晃动着挨向第二艘时,多米诺骨牌效应触发,碰撞范围和力道逐渐扩散,呈指数级爆发增长。

飞鱼艇内的掠劫者吸取之前的教训,始终将注意力集中在幽灵炮的发射上。

也就忽视了右侧传来的骚动和异状。

“盐哥,外面好像出了点状况,右边那艘浮游艇它、它它——它撞过来了!!”

“?”

被称为“盐哥”的掠劫者一脸问号地看向舷窗。

失控的浮游艇在之前几十艘敌舰势能的加持下化身一枚空际鱼雷,狠狠凿入飞鱼艇副驾驶舱,直接嵌进副驾驶舱外的机械腔体。

循环功能被打断,狭窄炮管蓄能受阻,深蓝色电光跳闪了一瞬。

“外面在胡搞什么?!”

盐哥捂着撞疼的胳膊,冲着出现蛛网裂纹的舷窗咆哮了一声。

“不知道啊,嘶——老子的脑门磕到主控台了。”

“公频,快切公频——”

接入公频后,嘈杂人声涌入。

掠劫者可不会文明用语,抱怨里夹杂着各种星系区域方言的脏话朝着盐哥兜头砸来,令他想捋清思路都无从下手。

因为刚才的撞击,徐宗明从舒舒服服的客舱里爬出来,扯着嗓子叫骂了一路。

“盐子,你丫怎么开的飞鱼艇?老子差点闪到腰!”

“宗明哥,外面的浮游艇忽然乱套了——”

“放屁,都是自家兄弟乱什么套——”

话音未落,苍芙驾驶的半报废款浮游艇从舰群里猛得窜出,速度快得惊人,连影像捕捉器都来不及追踪,只在光屏上留下一团模糊的光晕。

徐宗明皱眉盯紧了光屏,下意识喃喃,“那是什么鬼东西?”

直到半报废浮游艇在幽灵炮前悬停,影像捕捉器拉近方框,虚化、稳定,最终完成聚焦。

聚焦点却不在驾驶舱,而在舷窗旁。

占据了整块前挡的光屏上,苍芙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状态下将上半身探出舷窗,她连护目镜都没有戴,全凭裸眼瞄准。

极光巨炮压在肩膀,压缩霰弹上膛,扳机扣动,拇指大小的弹粒借由气流冲出,穿过砂砾碎石带、冲破电光、没入幽灵炮后被高温融化成青豌豆大小的铅块,精准堵住约百分之一的发射口。

“铛铛铛铛……”

密集的霰弹冲向发射口,长颈瓶般的蓄能口遭遇大面积堵塞,循环强行中止,幽灵炮聚拢的能量回流返舱,机械腔体内压力陡增,很快进入超负荷运转状态。

盐哥和徐宗明都不知道如何泄掉舱压,短短几秒钟,飞鱼艇开始剧烈颤抖。

苍芙欣赏了两秒钟,接入Gasoline公频通讯。

“迅速撤离,重复,迅速撤离。”

语气慢条斯理的,嗓音也冷,将处于冻结状态里的众人唤醒。

陆惟生僵在驾驶位里,攥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暴起,影狩目力极佳,但也只能看到半报废飞鱼艇的大致轮廓,从苍芙那头的风噪判断,她必定悬挂在舱外。

男子只觉得胸口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剑锋之下,是他蓬勃跳动的心脏。

解体的飞鱼艇下方,近百辆武装越野像受惊的蚁群般涌动起来,朝着四面八方散开,为即将被激活的天穹系统清扫模式留出空地。

“轰——”

被能量压撑爆的庞然巨物点亮了晴空,满仓燃料加持下,蓝紫色火焰霎那间覆盖了整片空域,浓烟沿着火焰外层一圈向内翻卷,三分之一浮游艇被波及,破坏力超出上一轮连环爆数十倍,数值一经爆表,立刻被天穹系统精准捕捉到。

巡逻队沿着禅机、银港和沅江三城建造的包围式空域清扫装置顷刻间对准同一个方向。

清扫模式的基准线为距地三百米。

三百米向上,红光一闪,片甲不留。

但浮游艇这种体长,俯冲模式下想要在三百米内拉平降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是一艘接近报废的浮游艇。

因此苍芙的下场只有一个——

坠毁。

陆惟生驶离坠降区约两公里后,忽然急剧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反向朝着最危险的区域疾驰而去。

包裹着浮游艇残骸的火球从天而降,纷纷砸在地面,将沙地砸出直径达到四五米的深坑。

男子对这些近在咫尺的危险视而不见,眼神死死盯在近乎垂直降落的浮游艇上。

苍芙注意到这辆失了智的武装越野,实在没忍住,嘴角略略弯起。

虽然眼底有笑,但她推平操纵杆的力道却丝毫不减,用失速直降的方式逼迫浮游艇赶在清扫系统启动前下降到三百米以下——

“近地警报,直线距离,三百七十五米、三百五十米、三百二十五米、三百……”

“失速警报,wARNING,wARNING……”

“注意,舱压过高,腔体受损,警报,警报……”

驾驶舱里各种警报交替响起。

苍芙统统视而不见,精神力高度集中,经历过大量失重训练的她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心率竟然还能维持稳定,除了脑门微微出汗,与正常状态并无区别。

读数响起“三百零五米”的一刹那,清扫模式激活。

广袤的天空亮了一瞬。

数千道血色激光横扫过空域,漂浮其间的浮游艇、以及浮游艇里的掠劫者们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在毫无意识的刹那,舰体和血肉便一起被融成了一团油脂,如同黄油泡沫般蒸腾升空,再由液体转为气体。

空气里充斥着略带香甜的焦糊味道。

全歼。

尽管苍芙已经全速逃离,但还是被削了一截尾翼。

舰身顿时不稳,从有序直坠进入混乱的旋转。

陆惟生瞳孔一缩,下意识狂踩油门的同时,才发现踏板已经到底,Gasoline的武装越野从来没有脱缰到如此程度过,但依然赶不上浮游艇坠毁的速度。

对于苍芙来说,奋战到最后一刻是镌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

换句话说,轻言放弃之人根本就无法通过最初的执行官选拔。

因此她在绝境里尚且淡定,双手稳稳把住操纵杆,精神力高速运转,借着相较于硬壳地面更为柔软的沙地,计算出最安全的触地姿态。

“近地警报,直线距离,七十八米、七十六米、七十四米……”

当数值来到六十米时,苍芙用力拉平操纵杆。

精神力倾泻而出,接入主控台,辅助战舰稳定,填补尾翼损失的空缺。

滚滚浓烟划过天际,接地的一刹那,浮游艇诡异地停止旋转。

舰首被拉平乃至扬起,紧接着,后腹率先触地,重重砸进地面,解体脱落,带着燃料仓一同飞旋着爆炸。

舰首被气浪掀出去几十米远。

一阵高速翻撞后,终于停了下来。

战役结束。

风蚀荒原归于最原始的寂静。

几分钟后,大批武装越野赶到坠毁的浮游艇附近。

直径百米范围内,整片沙地都燃着火焰,一片狼藉里,车辆和人都无法靠近。

陆惟生下车,关了车门。

热浪扑面而来。

他摘了覆面,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补充水分,薄唇略显苍白,下唇有一处偏红、但早已愈合的烫伤,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此刻剧烈地疼了起来。

男子抬脚想往火焰里走,却被匆匆赶过来的苏彦白一把扣住肩膀往后拖。

青年的嗓音透着点沉重。

“陆队,前面危险,燃料还没烧完,有二次起爆的风险。”

“……”

“无论如何,好在基地和伤员保住了。”

陆惟生向来理智,深田认为这种方式能够劝慰住状态明显不对的男子。

眼下来看,似乎没什么用。

虞衡扫视眼前的惨烈,忍不住道:“怎么会撞成这种样子,那苍芙岂不是……”

“虞衡,闭嘴。”

苏彦白狠狠瞪了他一眼。

虞衡连忙合上嘴巴,又被司隽往后拖了几米,看着陆惟生习惯性叉腰站立的模样,第一次从自家队长能扛住天塌的背影读出了摇摇欲坠的味道。

*

舰首相较于携带燃料仓的后腹要轻盈许多,因此触地时的撞击力道没有那么夸张,但急速翻撞还是让苍芙吃了些苦头。

她坐靠在主控台边,一条腿放平,另一条腿屈起,胳膊搭在膝盖上,以这种姿势努力缓解被撞到发麻的身体。

翻滚中,额头从极光锋利的填弹口边缘擦过,剌出一道血口。

一缕细细的血线被睫毛挂住。

但随着出血量增多,睫毛承托不住,温热的新鲜液体越过眼皮滴落脸颊。

苍芙以为是汗,抬手一擦,才发现自己受伤了。

只受这么点伤,她觉得还挺幸运,从口袋里摸出那颗子弹,碰了碰嘴唇。

接着闭上眼睛调整状态。

大约十几分钟后,沙地上的火苗渐熄。

苏彦白看了陆惟生一眼,以为他会按照Gasoline的惯例,过去带回“牺牲”的苍芙,但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日光将他的浅瞳照耀得生疼,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陆队,不然,我和深田过去吧。”

苏彦白小声提议。

陆惟生沉默了片刻,终于哑着嗓子作出回应,“嗯。”

苏彦白点点头,和深田一起往浮游艇残骸的方向走去。

没走出几步,两人齐齐一怔。

燃烧带的尽头,从支离破碎的舰首里走出一道人影。

苍芙半边脸挂着血痕,从距离地面两米多高的甲板舱一跃而下,她的右腿受了点轻伤,落地时趔趄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快步朝武装越野的方向走来。

荒原上一如既往地刮着大风。

日光将她的身影镀上一层金红光晕。

陆惟生定定看着她。

她腰间围的是他的作战服,银狐徽章恰巧点缀在腰腹,忽明忽暗地闪着光。

她和自己一样插着腰,行走时,步伐端得是随性潇洒,脸上有笑也有血,额头的破口和胸前盘踞的伤疤一样,成了又一枚勋章。

陆惟生心口忽得一沉。

仿佛是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脱落,在半空中化作一颗石子,坠入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