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嵩?
生活采样?
这些城里的孩子,竟然早就把这些“土味”十足的声音,当成了流行音乐的常态?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秦峰一直以来默默守护的东西,似乎早已在不经意间,融入了年轻人的生活之中。
她连忙拿出手机,录下了孩子们用锅盖、水桶、甚至脸盆敲击出的即兴节奏,然后将这段音频发给了远在北京的姚小波。
“你们藏的东西,早就长在别人耳朵里了。”她在附言中写道。
另一边,京郊的某个社区活动中心。
退休老干部打扮的老爷子,正精神矍铄地带领着一群老头老太太唱着革命老歌。
“同志们,咱们唱《东方红》,预备,起!”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喊道。
但唱了几句,老爷子就停了下来,眉头紧锁。
“不行,不行!这电子节拍器不行!没有灵魂!要用竹板打拍!”老爷子坚决地说道。
工作人员无奈地解释道:“大爷,这竹板声音太大了,影响别人。”
“影响什么影响?革命歌曲就要有革命的气势!这节奏不在机器里,在手上!”老爷子毫不退让。
最终,工作人员只能妥协,让老爷子用竹板打牌。
老爷子的孙子偷偷地将爷爷敲竹板的声音录了下来,做成了一个混音版,上传到了b站,标题就叫《82岁说唱歌手的律动》。
没想到,这个略显恶搞的视频,竟然意外爆火,引来了无数年轻人的围观和点赞。
老爷子得知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节奏不在机器里,在手上。”
北京,麦窝社区的办公室里。
姚小波坐在电脑前,神情复杂地盯着屏幕。
他即将执行一个重要的操作——关闭“火种年轮”服务器。
在关闭之前,他决定做最后一次全盘扫描,看看是否还有什么遗漏。
扫描结果让他有些惊讶。
系统自动标记出了三个高活跃节点:安徽某医学院的心理实验室、甘肃民乐县电信局的内网、北京德云社的后台电脑。
这三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地点,竟然都与“火种年轮”项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本想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秦峰,但当他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时,却又犹豫了。
他突然意识到,也许,当监控本身成了一种干扰,真正的自由,才刚刚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按下了删除键。
电脑屏幕上,数据流飞速滚动,最终归于一片虚无。
他关掉电脑,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市。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他喃喃自语道。
与此同时,秦峰正坐在黄河边的一家简陋的茶馆里。
茶馆里人声鼎沸,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乡土气息。
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说书人,正站在一张破旧的桌子前,手持快板,绘声绘色地讲述着《秦琼卖马》的故事。
“……话说这秦二哥,那真是英雄落难,虎落平阳啊!他……”秦峰端着粗瓷大碗,就着呛人的旱烟,听得津津有味。
那说书先生一张嘴,仿佛就把人拉回了隋唐乱世,秦琼的英雄气短,生活的窘迫,都活灵活现地展现在眼前。
“啪!”惊堂木一响,说书先生顿了顿,端起茶碗润了润嗓子,准备进入下一段。
这时,一阵寒风裹挟着黄河的泥腥味,呼啸着穿过茶馆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声音略微有些刺耳,盖过了说书声。
秦峰却如同触电一般,猛地闭上了眼睛。
那风声的节奏,忽高忽低,时而尖锐,时而低沉,竟与“静音亭”第一天启动时的环境音完全一致!
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根”!
这,才是真正的民间!
他没睁眼,也没拿出随身携带的录音设备。
他知道,一旦记录,就变味了。
他只是轻轻用手指在粗糙的桌面边缘敲了一下——三短一长。
柜台后面,正拨拉着算盘的茶馆老板耳朵动了动,抬头看了一眼吱呀作响的破窗户,又瞅了瞅挂在门边,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风铃,骂了一声:“这贼老天!”
他放下算盘,走到门口,顺手把那串锈迹斑斑的风铃往里挪了挪,又用一根小木棍顶住了摇摇欲坠的窗户。
风再次吹来,呜咽声变成了叮叮当当的脆响,和着说书先生的快板声,别有一番风味。
秦峰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有些东西,正在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生长……
“陈伯,今儿个风大,您早点回去歇着吧!”茶馆老板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没事儿,我再扫一会儿,一会儿就回……”
秦峰在茶馆里寻到的“根”,如同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散,落地生根,以他无法预料的方式,野蛮生长。
陈伯摔了。
那是他出院前一天的傍晚。
甘肃民乐的傍晚,带着西北特有的粗犷和萧瑟。
风卷着沙砾,毫不留情地拍打着静音亭的铁皮屋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老人在低声咳嗽。
陈伯拄着那根陪伴他多年的枣木棍,慢吞吞地清扫着亭子周围的落叶。
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不是在扫地,而是在抚摸着这片土地,感受着这片土地的呼吸。
他的眼神浑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却依然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坚毅。
退伍多年,他依然保持着早睡早起的习惯,每天清晨,都会准时来到静音亭,清理落叶,擦拭铁架,风雨无阻。
这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一种仪式,一种信仰。
今天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前几天不小心摔了一跤,老骨头经不起折腾,医生勒令他住院观察。
可他心里惦记着静音亭,总觉得一天不来,就少了点什么。
“这地,一天不扫,心里就不踏实啊!”他拄着枣木棍,自言自语道。
突然,脚下一滑,他感觉身体失去了平衡,手中的枣木棍也脱手飞出。
“哎呦!”他惊呼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后脑勺磕到了石头,一阵眩晕感袭来,他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
但他顾不上疼痛,第一反应却是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根枣木棍,想要护住身边的铁架。
“这铁架要是磕坏了,可就麻烦了……”他心里想着。
但他已经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
三天后,陈伯执意出院。
医生拗不过他,只能再三叮嘱:“注意休息,不要劳累,按时吃药。”
陈伯连连点头,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早已飞到了静音亭。
一大早,他就拄着枣木棍,颤巍巍地来到了静音亭。
亭子还是老样子,铁皮屋顶锈迹斑斑,铁架也有些生锈,但却被陈伯擦拭得干干净净。
只是,往日清晨都会准时响起的“三下”敲击声,今天却格外安静。
他的侄子陈力,这几天替他看管静音亭。
陈力是个年轻小伙子,在县城里做点小生意,对这些老物件没什么兴趣。
“这破铁架,锈迹斑斑的,碰一下都掉渣,谁会闲着没事敲它?”陈力嘀咕着,嫌弃地看了铁架一眼。
为了省事,他干脆取消了“敲三下”的仪式,每天只是简单地打扫一下亭子,应付差事。
陈伯心里有些失落,但也知道强求不得。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他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他走到铁架前,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擦拭上面的灰尘。
突然,一阵悠扬的音乐声,从亭子里的喇叭里传了出来。
那不是他熟悉的戏曲,也不是他喜欢的民歌,而是一段他从未听过的旋律。
音乐很轻柔,很舒缓,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故事。
陈伯愣住了,他有些疑惑地看向亭子里的设备。
这段时间,他住院了,静音亭播放的内容,他并不清楚。
就在这时,音乐声中,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那是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
声音很轻,很缓,但却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击在陈伯的心上。
他的眼眶突然红了,他想起了自己每天清晨,在静音亭里扫地的场景。
他想起了那些落叶,那些灰尘,那些被他扫走的,被他留下的,被他珍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他仿佛听到了土地的呼吸,听到了风的低吟,听到了岁月的流逝。
他抬起头,望着亭子外面的那片土地,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望着天空中缓缓飘动的白云。
他突然明白了,秦峰想要留下的,不仅仅是声音,更是这片土地的记忆,是这片土地的灵魂。
他轻轻地伸出手,碰了一下铁架。
一下,两下,三下。
他的动作很轻,很缓,仿佛不是在敲击铁架,而是在回应着什么,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