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延期的消息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舆论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波澜。
《城建内参》刊发了一篇匿名文章《滑坡的理性》,直指“感性决策”将拖垮现代治理。
一时间,城建部门成了众矢之的,陈砚田的压力如山般压在心头。
他被召去述职,办公室内,他一次次解释,却始终无法说服那些始终站在数据和理性的立场上质疑他的领导。
“教授,这不是个别人的问题,而是整个城市历史和现代治理的碰撞。”陈砚田无奈地想着。
结束了冗长的会议,他驱车来到窗外灯火璀璨的步行街,找了家隐蔽的小茶馆,点了一壶清茶,静静地等待着。
第二天午后,陈砚田接到了于佳佳的电话。
电话那头,于佳佳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坚定:“陈工,现在不是我们退缩的时候,有件事需要你帮忙。”陈砚田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晚上,陈砚田将一份加密的初代地勘档案复印件交给了于佳佳。
档案中,七十年代丙三段曾明确标注“异质地层,慎掘”,但九十年代的图纸修订时,这一重要标注却被抹除了。
陈砚田低声说道:“我们不是没数据,是有人忘了怎么读。”
于佳佳接过档案,手指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纸页,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气血翻滚。
她决定,验证赵工的“共振干预”是否真的只是偶然。
子夜,步行街东口静悄悄的,微风拂过梧桐树,树叶沙沙作响。
于佳佳、林小满、吴小雨三人会合,带着各种设备,开始了秘密的夜测。
林小满架设了低频拾音阵列,吴小雨则用热感笔标记地面能量流动的轨迹。
三人站在寒风中,互相交流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
突然,赵工拄着他的宝贝拐杖,缓缓走进巷口。
他每到一个节点,都会轻叩三下。
仪器的显示屏上,清晰地捕捉到了震动沿特定路径传导的波导效应,避开了老旧的管线群。
“这路子我年轻时见过——不是玄学,是工人自己琢磨出的‘听土法’。”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周正礼带着一台八十年代的国产地震仪,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现场演示了如何从震波衰减判断空洞风险,精度竟与现代雷达扫描高度吻合。
“老周,亏你还能把这些东西找出来。”于佳佳笑着说道。
“这就是民间智慧的传承。”周正礼挺了挺胸,语气中透着自豪。
验证结束后,于佳佳决定将“听土法”申请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
然而,申报要求有明确的传承谱系,赵工坚决拒绝署名:“我们不靠证书活命。”
于佳佳并未放弃,她请周正礼牵头成立“城市基底记忆库”,收录老技工的口述经验。
首批录入者包括锅炉房退休的王姨、地铁隧道凿岩班的李师傅等十二人。
录音中,一位盲人管道检测员说:“水泥有没有病,脚底板比探头灵。”
申报材料提交当日,审批窗口以“对象不明”为由退回。
于佳佳没有争辩,第二天清晨,她带领团队在规划局门口铺开了一张二十米长的卷轴——吴小雨根据口述重绘的“地下神经图谱”。
红线标出所有“会呼吸的节点”。
市民纷纷驻足围观,有人认出自家楼下的位置,自发讲述童年听见“地底唱歌”的经历。
短视频传播后,“原来城市会疼”话题迅速登上热搜。
于佳佳站在卷轴前,微笑着看市民们纷纷议论。
手机突然震动,她接通电话,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于佳佳,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陈砚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于佳佳心中一动,点了点头:“好,我这就过来。”
夜色再次降临,陈砚田独自来到步行街东口,蹲下身,轻轻抚摸着井盖。
手机再次震动,他接通电话,另一端传来了于佳佳的声音:“陈工,今晚,我们再走一遍。”深夜的步行街,路灯昏黄,映衬着陈砚田孤单的身影。
他像个虔诚的信徒,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脚下的井盖,冰冷的触感直达心底。
手机震动,一条加密邮件如约而至。
附件是一段尘封已久的录音,来自1978年的地质会议,主持者,竟是白烨的父亲!
“这片地基…有自我调节机制…请给它留条活路啊!”
录音里,老工程师近乎哀求的声音,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砚田脑海中的迷雾。
他猛然抬头,巷口阴影中,赵工拄着拐杖,如同守护神一般静静伫立。
拐杖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
两人四目相对,无需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突然,整个城市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的交通信号灯,毫无预兆地同时闪烁三次。
红、黄、绿,交替闪耀,诡异而又震撼。
那是林小满的手笔。
她如同一个幽灵,已经成功渗透进市政系统的测试频道,用最古老的摩斯密码,向整个城市宣告:“它醒了!”
陈砚田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对着电话轻声说道:“于佳佳,看来,有些人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