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安陪着红藤饮了两盅,红藤又将酒给她斟满。
“安儿,姐姐今日高兴,只想与人好好倾诉。思来想去,能找的人就只有你。”
红藤将手中的酒饮尽,才继续道。
“蓝盈家中婆母重规矩,不准她独自在外面久待。橙香现下又有了身孕,要安心在家养胎,不能饮酒。今日若是不喝两杯,定然不尽兴。春鸢又要操持家中。青蔻更忙,那药铺里,日日不得歇,她倒是乐在其中。春酒还没出府。只有你,现下没有牵绊,能听我说说话,陪我痛快地喝几盅。”
说着,红藤又自顾自斟了两回酒。
红藤在常年与那些商人周旋,酒量早就练了出来。
林岁安平日极少饮酒,她知晓自己沾酒就醉,更是克制。
现在年岁大些,虽不似小时候一盅下肚便不省人事,但能饮两三盅酒便已是极限。
红藤姐姐若要找人陪着饮酒谈心,找她,还真是找错了。
红藤喝酒,她便只吃着菜。
好在红藤也不劝林岁安饮酒,自己就喝了个高兴。
红藤似是有些醉了,话也比平日多了许多。
“你不知,为了今日,我比旁人多付出多少。女子在这世间本就难以立足,更遑论压那些男子一头。他们笑我抛头露面,说我市侩,没有半点儿女子的温婉。那些男子又比我们多了什么?凭什么他们做得,咱们去做,就要受人指点,嘲笑?我做得再好,都是依仗了侯府,连徐子盛都如此想......”
徐子盛是红藤的夫君。
徐家如何,林岁安也有所耳闻。
徐子盛与红藤并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情谊,二人成婚生子,都好似是为了完成某项使命。
徐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徐家的男子自己没本事叫老夫人重用,不敢怨恨老夫人,便私下里变着法儿给红藤使软钉子。
红藤又几盅酒下肚,将往日那些痛快的,不痛快的都吐露了出来。
“姐姐,你先用些吃食,咱们再继续喝。”
丫鬟们都被打发去了门外,林岁安看着喝了好几盅酒的红藤,微微皱眉。
一点吃食不用便只喝酒,可是很伤胃的。
只是她也不好劝她,扫了她的兴致,便拿公筷给红藤布了些养胃的小菜。
红藤笑着用了些,又斟满酒盅。
“以后,我也能用自己的名义做营生。终有一日,咱们也能叫那些男人瞧瞧,到底是谁不如谁!”红藤目光锐利,话语坚定。
林岁安看着好似散发着微光的红藤,眸子也亮了许多,她举起酒杯。
“此盅当尽饮。”
她果然没有找错人。
当初与红藤一同开作坊,做买卖。她除了想着既有侯府这样的靠山定要好好用一用外,便是觉得红藤能将老夫人那么多嫁妆铺子、庄子打理妥当自有她的本事。
与红藤一起,她不仅能学到不少东西,还能免去许多旁人的议论和目光。
兴许,她与红藤,以后能走出不一样的路来。
“呤。”清脆的酒杯碰撞声响起,林岁安率先将杯中的酒水饮尽。
林岁安将酒盅放在桌上,微微的眩晕感传来,坐在身旁的红藤都好似起了重影。
“红藤姐姐,你醉了么?坐好,不要晃,小心摔了。”
林岁安伸手,想抓住乱晃的红藤,却抓了个空。
红藤看着从自己身旁挥过的手,愣了片刻。
她以前从未与林岁安这样吃过酒,两人出府后相遇,也不过是匆匆吃两盏茶,谈完事便散了。
瞧见林岁安的模样,有些微醉的红藤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
向来端庄稳重的红藤,头一回笑得这样肆意又畅快。
“来来来,今日不醉不归。”红藤举着酒盅,同林岁安放在桌上的酒盅碰了下。
“喝。”
林岁安也举起酒盅凑到嘴边。
但这杯酒下肚,她便缓缓伏在桌上,再没了动静。
红藤看了眼趴在桌上的林岁安,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小安儿,快来,继续喝。”
见林岁安不应,红藤也懒得倒酒了,干脆执起酒壶,痛快地将酒水往嘴里倒。
一壶酒下肚,红藤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她想将酒壶放在桌上,却看花了眼,酒壶倒下,顺势滚到了地上。
地上铺着毯子,酒壶摔下去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岁安觉得有人在摇晃她,晃的她十分难受,有些想吐。
她缓缓睁开眼,瞧见自己正坐在马车里,靠在兜儿身上。
“停......停下。”她挣扎着起身,她快要吐了。
奈何这是在低矮的马车里,着急间,马车一晃,头直接与车壁来了个亲密接触。
“阿蛮,快停下。”兜儿一边喊着阿蛮停车,一边去扶林岁安。
可终究是晚了。
林岁安披着披风,被兜儿扶下车。
阿蛮站在马车旁有些不知所措,她已经尽快勒停马车,可是还是晚了。
“姑娘,奴婢去雇一辆马车来。”兜儿轻声道。
将吃下的酒水都吐了出来,林岁安觉得身子轻松了些许,人也稍清醒了些。
但若叫她再坐马车,她又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去惠民河畔走走。”她想吹吹风。
“叫阿蛮将马车驾去河边,瞧瞧能不能打些水,将马车里的污秽清理清理。”
刚刚她没来得及下车,现在马车里不仅污秽,味道还极难闻。
酒味混合着酸味儿,即便是她出门时用了香露都盖不住。
林岁安在惠民河畔略走了会儿,便在岸边的石椅上坐了下来。
惠民河畔修着石栏,沿着石栏,隔一段距离便放着供人歇息的石椅。
她半侧着身子,斜倚在椅背上,看了会儿惠民河中过往的大小船只。又将目光转向远处,瞧着正在打水洗刷马车的阿蛮。
兜儿刚刚去河岸旁的茶肆借了水桶,也不好白用人家的,林岁安便叫她去买壶热饮子和些茶果来。
饮了酒,她觉得有些热。微凉的河风吹在脸上,十分舒适。
只是兜儿非要她披着披风,还要将兜帽带上。
这会儿兜儿不在,她便将兜帽取下,又将披风悄悄松开,散散地披在肩上。
她一动,披风便落在了石椅上。
没了披风,感觉河风吹着更惬意了。
她就那样托着腮靠在石椅上,任由风撩起她额间鬓角的几缕碎发,惬意地闭上了双眸。
却丝毫不知,远处一个酒醉的男子,瞧见她的模样,愣了神。
随即,那男子直直地就要往林岁安这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