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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事从闹腾腾到渐渐平息,如一锅熬得过久的粥,从滚烫到温凉,已是三个月后。

虽说到了九月,可日头的毒辣却还是一天,蟾花院后罩房的葡萄藤爬满了架子,绿得快要滴下来,叶子缝里漏下的光斑,在青砖地上晃悠悠的,像撒了把碎金子。

廊下挂着的竹帘被风掀得老高,露出里头支着的凉榻,橘清正和几个女使围坐在下面,手里编着新摘的柳条筐,柳条带着清晨的露水,清香扑鼻,时不时摘几颗葡萄吃,紫色的汁液沾在指尖,亮晶晶的像镀了层蜜。

月壶则在不远处的廊下熬药,药罐咕嘟咕嘟地响着,冒出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药香混着葡萄的甜香,倒也不那么难闻了。

\"这日头,晒得石头都要化了。\"

海月扇着蒲扇,扇面上画的 \"寒江独钓\"被扇得呼啦啦响,她吐了吐舌头,一脸好奇道:

\"早上我去井边打水的时候,见到老太太院里的秋实姐姐正叫人抬了箱笼进来,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什么宝贝。\"

橘清一想起贺老夫人派春华那几个月前的猖狂样,嘴角撇了撇,冷笑一声:

\"朱大人封了亲王又恢复了宗室身份,她们送来的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好东西了。这会子巴结,早干什么去了?\"

自从贺景春晕在床上的那几日,听说荣康王亲自去向圣上为三爷求了王妃的位份。

原本府里的人都看不上贺景春,走路见了都绕着走,连洒扫的婆子都敢在背后嚼舌根。

等圣旨一出,各个都跟变了张脸似的,见了面恨不得把腰弯到地上,等他身体好了,更是上赶着巴结,那一张张嘴脸看得人作呕。

贺老夫人从开始的羞辱到现在的讨好,哪里是真心疼惜,不过是看在荣康王的身份和那个王妃的位置罢了。

最重要的是,这王妃之位是荣康王亲自去向圣上求的,这让贺府不得不重视贺景春的婚事。毕竟,谁也不敢得罪一位亲王。

几人正说着话,贺景春却已经静悄悄的过来了。月壶眼尖,忙给众人使了个眼色后便上前福身,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一个桶笑道:

\"三爷大日头的过来有何事?昨儿是夜值,您合该在齐府歇息才是,怎么就回来了?仔细累着。\"

贺景春笑眯眯的,眼角微翘,看起来整个人已经缓过来了,只是眼角还红得厉害,像是没睡好。

他拿着木桶放到架子下的桌上,木桶里是一个刚从井里捞出来的西瓜,绿皮上还挂着水珠,看着就透着股凉气。

他点点头,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无事,刚让丰登和丰收他们把西瓜湃在井里,这会儿捞上来,正好解解暑气。\"

丰登和丰收是在蟾花堂前院做事的小厮,手脚麻利得很。

海月年纪还小性子活泼,见了西瓜便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把那西瓜抱了出来,嚷着要吃。

月壶看贺景春眉宇间似有倦色,像是心情不好,便让他先回去:

\"等会奴婢们把西瓜切了,再端一盘给您送过去,您身子不好,齐院判那天来还特意交代奴婢,让您少吃冰冷的东西呢,仔细又胃疼。\"

贺景春点点头,却是叫了月壶、平雁和橘清一起去了书房。她们对视了一眼,心下觉得奇怪又不好问出来,只得跟着贺景春去了书房。

日头爬到了头顶,蝉鸣更盛了,像要把这夏日的悠长都揉进这一声声的聒噪里。

竹帘外的光斑还在晃,廊下的的茉莉香混着别处飘来西瓜的甜味,在热烘烘的空气里,倒酿出几分静气来。

贺景春看着这三个女使正屏声静气地垂首站在一旁,不由哭笑不得,摆了摆手:

“怕什么,又不是要责骂你们。”

他从柜子里拿了平雁的身契出来,又拿了个匣子一齐递过去给她:

“这是你新的身契,我已经给你办好了。那张贱籍就等你要出嫁那日再给烧了,从此就高高兴兴地和你家表哥过日子去吧。”

平雁没想到是这事,最近事多,她还以为最迟得等到贺景春去了王府才能打算这事。

她高兴得差点落泪,刚要跪下谢恩就被贺景春拦住了,他笑眯眯地指了指另一个盒子:

\"这里头是二百两的银票,还有一袋银裸子,你的嫁妆我已经帮你在江州准备好了。等过些日子我去江州看外祖母的时候,你也和我一起回去。你老子娘都在叶家,过去也好和家里人待一阵子,热热闹闹的才好。\"

几个人听了这话乐得眉开眼笑,橘清更是在一旁打趣,嚷嚷着要喝喜酒,平雁羞得脸都红了,顾不上规矩,忙掀了帘子跑了。

贺景春刚要说什么,月壶却听出了不对劲,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道:

\"三爷可是要向太医院请了假了?这去江州怕是要些时日呢。\"

贺景春听了这话嘴角抿了起来,那双多情的眸子明明是看着你在笑,里面却带着点局促和悲伤,他摇摇头,露出两个酒窝笑道:

“就是太久没见外祖母了,我心里记挂得紧。”

月壶便不再追问,却又听见贺景春缓缓开口道:

\"不光是平雁,你们两个也到了十八岁了,可不能再耽搁了。我让外祖母给你们也寻了好人家,一个是咱们铺子里的王掌柜的三儿子,为人勤奋老实,被他老子管得好,也不去什么乱糟糟的地方。我曾见过几次,瞧着还是不错的。只是你们若觉得不满意,咱们再看其他人也无妨。\"

他让两个女使坐在旁边的藤凳上,顿了顿又道:

“还有一个在江州,是个刚刚中了举的举子,只是家里还有个老父亲腿脚不便,在叶家管田庄的,家里也有几亩地,他是一边帮着干农活一边读书的,家里有田地,有些富余还能够静下心来读书的人,是个能吃苦的。我特地让二舅舅稳住了周围的媒婆,就想留给你们一个好夫婿。”

他让外祖母特意找的都是没有父母的男子,这实在难找得很。

没父母的人要么是不经管,有不好的习性;要么就是年纪大了;再要么就是带着几个孩子。

这两个,已是百里挑一了。

这两个女使第一次听到贺景春这般大喇喇地把婚事说出来,又惊又羞,特别是月壶,脸红得像擦了胭脂似的,连耳根都红透了。

橘清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担忧道:

\"三爷,我们若是都走了,您身边可就只剩海月一个了。王府那边乱糟糟的,您没有个自己人在身边,可怎么行啊......\"

贺景春知道她的意思,但他不想把这群正值芳龄的女孩子拖进那里:

\"有丰年和丰穗,还有丰登他们几个,我不至于没人可用。海月还小,之后我也是要让她回到三婶婶那里去的。你们早点走也好,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要是将来夫家不痛快了,就来找我,我替你们出口气,保管让他们不敢欺负你们。\"

橘清刚要跪下来,贺景春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忙笑着把她扶起来:

\"我是个男子,总不至于要靠你们姑娘家家的来保护。好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不愿把你们困在这宅子里一辈子,那就太自私了。那不是个好地方,跟我去了,你们这辈子也就毁了,不值当。\"

二人无话可说,只得向贺景春谢过之后退了出去,她们知道,贺景春这是铁了心要放她们走。

等二人走回后罩房的葡萄架时,平雁早就切好了一盘西瓜,红瓤黑籽,看着就诱人。

月壶见了,便要拿去书房。刚走到廊下,就看见丰年正在阴凉处看着聘礼单子,贺景春帮他添了一些。

丰年就快成亲了,贺景春帮他置了处宅子,还添置了用具和一些聘礼,他娘说要记下来,将来好向主子报恩。

他正看得起劲,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却见月壶从书房里出来朝着自己招手。他忙走了过去,笑着问道:

\"不知月壶姑娘叫我有何事情?\"

月壶拉他到远一点的距离,左右看了看,才悄声问他:

\"我瞧着三爷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可是在太医院累着了?\"

丰年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叹了口气,神色惆怅:

\"三爷昨日向太医院递交了辞呈,昨儿是他在太医院的最后一值。\"

月壶大惊失色,捂住了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不是才被圣上封为御医吗?怎么...... 怎么就辞了?\"

丰年只得和她解释起来。

原本圣上就没打算给贺景春王妃的位置,所以才封了他御医的位置。只是朱成康向皇帝请了这个位置,贺景春便不能再去太医院当值了。

毕竟他身份特殊,是荣康王的人,还有个王妃的封号,怎么可能再去太医院抛头露面。他们十一月初八就要成婚,现如今已是九月,能再在太医院当三个月的太医,已是圣上开恩了。

早上贺景春去齐府的时候,齐国安亲手帮他把乌纱帽摘了下来,那帽子放在桌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又解了革带和常服,青缎子落在地上,像一片垂落的云。

贺景春当时跪在齐国安的前面,抱着他的腿哭得像个孩子,那哭声撕心裂肺的,是他自从下旨被赐婚之后第一次哭,把积攒了这么久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而齐国安只是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声音哽咽,只温柔地说着:

\"师父误了你。\"

其他的,丰年便没再敢听了,只和拾烟守在外头不让任何人靠近。

那哭声让他想起了当年大夫人过世时,贺景春也是这么哭的,肝肠寸断,像是把心都哭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