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加林看来郑立新这人不错,自己原来受排挤因为郑少甫爱打小算盘,后来从厂里辞职,郑立新的本意不想让他走,私下找了他好几次。至于后来的工资补贴和股份补偿主要是立新的建议,对此高加林没有小肚鸡肠记恨他们。
人性的考量一个重要标准就是利益,或许自己站在郑家父子的立场,也可能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举动。
他内心的慈悲不愿意看到郑立新就此沉沦,毕竟他踏出农村的第一步来自于他们的真诚帮助。在没有原则性的仇恨下,他情愿牺牲一些自己的利益,渴盼郑立新重新振作起来。这是对朋友的基本道义,即使是没有什么交往的陈子文,他也不想看到一个醉鬼天天领着一个初中生仓惶度日。
在腊月二十那天,他央告三星开着拖拉机去城南郑立新老丈人家,把他的婆姨和孩子接回了家。
原少民和原丽丹已经帮助郑立新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郑立新今天刮了胡子理了发,换了一身新衣服,大军和小琳看到爸爸精精神神,扑上来搂住了脖子,孩子们哭了起来。
原丽丹拉着景娣的手,“嫂子,立新哥完全变了,你再相信他一次,这次他会把日子过好的。”
景娣是个贤惠内向的女人,她离了婚并没有再找。那天原少民和蔡恩民两个骑了自行车走了十里地,找到她娘家,好做了一番工作,她才愿意给郑立新一个机会。如果郑立新不酗酒,能安心上个班,这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喝了酒不但打人,把孩子吓得在床上缩成一团,她担心吓出毛病才办了手续。
高加林和三星把两袋面粉和地里的蔬菜搬进厨房,郑立新一手拉着高加林,一手拉着原为民,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原叔,加林兄弟,你们就是我郑立新的再生父母啊!”
两人急忙搀扶起来郑立新,原厂长让大家都坐下,“立新,过去的事情都不提了,我和加林的苦心你可不要辜负了,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对景娣和孩子要好,心思除了用在工作上,别的一概不能想。当着大家的面,你说句阔利话儿。”
郑立新表了决心,原丽丹和景娣去做饭,他们这些人要给他们庆祝团圆。四邻得知景娣和孩子们重新回来过日子都来看望,原为民和高加林的人格也让大家深深折服。
没坐多久,高加林和三星要走,谁也拦不住,原为民说道:“加林,这是还有要紧事儿吗?”
高加林笑着说:“原厂长,家里还有两个娃娃呢,我这放几天假,一直在外面忙,还没有陪过他们呢,这要是长大了不认识我这个爸爸怎么办呢?”
离开郑立新家,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家,走过牛市大街,向左拐弯,来到一个破旧的院子前,两人把拖拉机的上面粉和蔬菜卸了下来,高加林敲开了那扇油漆剥落的大门。
陈子文一身酒气,光着脚穿着拖鞋,歪着头问道:“高加林,你这是作甚?”
“陈厂长,我来看看你!”
陈子文充满戒心说道:“你来看我?我又不是五保户,也不是残疾人,你代表哪个部门?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吧?”
“陈厂长,那天在郑好面馆我们也没说几句话,好歹我们同事一场,我今天得空来和你拉拉话儿。”
“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有的是钱,我现在属于没人管的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自在,你还是回家陪你婆姨吧,长年不着家,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陈子文不领情,连门也不让进,高加林吃了闭门羹,“行,陈厂长,面粉和菜留下,该过年了乡下也没有别的东西,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东西你拿走,我不稀罕你的东西。”
涵养再好的高加林发火了,“陈厂长,我跟你无冤无仇,一心好意来看你,算我错了,不过我高加林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去的道理,你要是不稀罕,就扔掉马路沟里。”
高加林走后,陈子文呆呆的站在门口,自己原来不想说这些话的,可是不知怎样鬼使神差说了出来,他有些后悔,也有些害怕。
他害怕和高加林接触,万一哪天喝高了说漏了嘴,把以前的脏事说出来。郑少甫的死对他刺激很大,总的来说郑家父子对他真的很好,他一直走不出阴影。
一辆上海牌轿车停在了门口,涂玉秋从车上下来,穿着打扮就像港台的贵妇,穿着高筒皮靴,嘎吱嘎吱走到门口,还没来的及关门的陈子文马上就要关门,涂玉秋一脚跺在门上,门反弹回去差点把陈子文碰倒。
“你来干什么?”
涂玉秋看了看门口的面粉,这是马店面粉厂磨的面,“刚才是不是高加林来找你了?”
“他来不来关你什么事儿?”
涂玉秋冷冷哼了一声,一步跨进院子,在里面插上门,揪住陈子文的一只耳朵拉到屋里。
“我警告你,你最好放聪明一点儿,为了儿子的未来,离高加林远点儿,以后少喝点儿猫尿,老老实实过日子,要不我把儿子弄到延州去,让你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听涂玉秋拿儿子的抚养权威胁自己,他挤出一点儿苦笑,“你只要敢带走儿子,我马上就去公安局自首!”
涂玉秋从包里拿出一包东西,用力砸在陈子文脸上,崭新的钞票散落在地上,“你要是想让我和郑少甫一个结果,你现在就去!”
“你刚才对高加林到底说什么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