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被随意扔在桌上。
陈佩佩走进卧室,没有开灯,任由月光穿过纱帘,在地上铺开一片朦胧的银白。
她滑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沿,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空旷的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脏一下又一下的搏动。
昙漪姐……
这个名字在心底默念,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又伴随着一丝扭曲的甜。
记忆的闸门被悄然打开,回到了那个蝉鸣不止的夏天。
初中。
教室里的吊扇不知疲倦地转着,搅动着沉闷的空气。
陈佩佩的同桌叫江昙漪。
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女孩,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漂亮得像个橱窗里的娃娃。
陈佩佩那时也不怎么关心这个同桌。
她自己的生活已经是一团糟。
父亲陈兴国在外面彩旗飘飘,回到家就把所有的怨气和暴力都发泄在母亲身上。
她见过母亲在深夜里无声的哭泣,也见过父亲摔碎东西时狰狞的面孔。
呵呵。
陈氏老总。
多么风光的头衔。
她拼尽全力,才把妹妹沐沐送出了那个地狱。
这个家里,有她一个保护母亲就够了,沐沐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代价是她自己要承受更多。
那些落在身上的拳脚,疼得钻心,但她从不哭喊。
她学会了忍耐,学会了用冷漠伪装自己。
那天,又是一个普通的上学日。
前一晚的“家常便饭”让她浑身都泛着疼,校服袖子下的胳膊藏着几块青紫。
她趴在桌上,想用睡眠来抵御一切。
一只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是江昙漪。
江昙漪什么也没问,只是拉起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她带出了教室。
走廊尽头的拐角,阳光照不到。
江昙漪打开一个粉色的小急救包,拿出棉签和药水。
“别动。”
这是江昙漪第一次主动跟她讲这么多话,声音清清冷冷的,动作却很轻。
冰凉的药水触碰到嘴角破裂的伤口,陈佩佩疼得缩了一下。
江昙漪按住她的肩膀,低着头,继续专注地处理着。
那天中午,她的课桌上多了一份热腾腾的午饭。
是江昙漪从食堂打来的,有她最喜欢的糖醋里脊。
从那天起,江昙漪变了。
或者说,她才看到了真正的江昙漪。
她会笑着跟自己分享八卦,会在体育课后递过来一瓶水,会拉着她去图书馆,会在夕阳下聊着未来的梦想。
她那么明亮,那么温暖。
像一道光,就这么闯进了陈佩佩晦暗的世界。
她们一起上了高中,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陈佩佩所有不可言说的阴暗,都在江昙漪的阳光下无所遁形,却又被温柔地接纳。
有一次,她们逃了晚自习,坐在学校天台的边缘,两条腿悬在空中。
“佩佩,你以后想做什么?”江昙漪晃着腿,晚风吹起她的长发。
“不知道。”陈佩佩的声音很低,“能离开那个家就行。”
“我想做服装设计师。”江昙漪的语气里充满了向往,“我想设计出全世界最漂亮的衣服,开自己的品牌。”
她转过头,看着陈佩佩。
“可是,创业需要很多钱,我家里条件一般。”
她停顿了一下,装作不经意地问。
“佩佩,你们家……是不是很有钱?我听同学说,你爸爸是陈氏集团的董事长。”
陈佩佩的心沉了一下。
她最不愿提起的身份,就这么被揭开。
“嗯。”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真好啊。”江昙漪感叹着,语气里听不出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那你想做什么,应该都很容易吧。”
陈佩佩没有回答。
她看着江昙漪被月光勾勒出的侧脸,那个瞬间,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扎了根。
她要保护好这束光。
她要让这束光,永远为她而亮。
高中毕业那天,所有人都很兴奋。
只有江昙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自己的画稿发呆。
陈佩佩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怎么了?”
“没什么。”江昙漪把画稿收起来,“我妈想让我去读师范,安稳。他们觉得搞设计是不务正业。”
——半真半假。
江静姝确实说过让江昙漪找个稳定的师范,但她并没规定一定要去。
这是江昙漪在诱导,等着那句话的出现。
陈佩佩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
她拉住江昙漪的手。
“昙漪,别担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你去学你想学的。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毕业后,我支持你开自己的工作室,做你自己的品牌。”
江昙漪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佩佩……”
“我说到做到。”陈佩佩握紧了她的手,“你的梦想,我来帮你实现。”
江昙漪扑进她怀里,哭了。
陈佩佩抱着她,感受着怀里温热的身体,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满了她的胸膛。
她以为,她们会永远这样下去。
大学。
江昙漪迷上了所有昂贵又刺激的运动。
北国的滑雪场,她穿着鲜红的滑雪服,像一团火焰从雪山顶上冲下,在身后扬起一片白色的雪雾。
陈佩佩就等在山脚的休息区,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计算着她滑下来的时间。
赛车场的引擎轰鸣声震耳欲聋。
江昙漪坐在驾驶座,戴着头盔,冲她比一个胜利的手势,然后一脚油门,车子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出。
陈佩佩站在终点线,为她递上毛巾和水。
她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南方的海岛,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西部的古城,在傍晚的城墙上看来来往往的人。
江昙漪的每一个笑容,说的每一句话,都被陈佩佩小心地存放在心里。
她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她会扫清所有障碍,守护好属于她的这束光。
觊觎这束光的人,有很多。
包括她的亲生大哥,陈一鸣。
那是在一次陈家的家宴上。
陈兴国难得没有发脾气,饭桌上的气氛还算过得去。
陈一鸣坐在江昙漪旁边,不停地给她夹菜,说着自以为风趣的笑话。
“昙漪,你这个设计稿我看过了,很有想法,不过启动资金方面,我可以帮你。”
“昙漪,我新买了一艘游艇,周末有空吗?我们出海玩。”
陈佩佩安静地吃着饭,没有抬头。
她只是用勺子,一点一点,把碗里的米饭碾碎。
她的大哥,和她那个父亲一样,骨子里透着一股傲慢和理所当然。
他们看上的东西,就觉得应该是自己的。
无论是人,还是物。
几天后,陈佩佩约了陈一鸣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有事?”
陈一鸣翘着腿,搅拌着咖啡,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哥,你很喜欢昙漪?”
陈佩佩开门见山。
陈一鸣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怎么,你这个当妹妹的还要管我的私事?”
他放下咖啡勺。
“江昙漪是个不错的选择,家世清白,人也漂亮,娶进门不丢人。你跟她关系好,正好帮我多说说好话。”
陈佩佩也笑了。
“好啊。”
她站起身。
“哥,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经常失眠,还总觉得有人要害你?”
陈一鸣的脸色变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没什么。”
陈佩佩拿起自己的包。
“我只是关心你。毕竟,我们是兄妹。”
一周后,陈氏集团的大公子陈一鸣,因患上严重的妄想型精神障碍,被强制送进了精神病院。
诊断书上有好几个权威专家的联合签名。
陈兴国勃然大怒,在办公室里摔碎了他最爱的古董花瓶。
可他找不到任何证据。
陈佩佩做得干干净净。
她那个明确表示不会和她争家产的妹妹陈沐沐,也h和自己老爹说了自己绝没有继位的意思。
陈兴国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公司的控制权,一点点落入他这个向来瞧不上的女儿手中。
一切都按照陈佩佩的计划进行着。
她马上就要拥有足够的能力,为江昙漪铺就一条通往梦想的康庄大道。
然后,江昙漪和那个叫元梓雯的女孩交换了身体。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等她们换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江昙漪开始疏远她。
电话里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却隔了一层听不见的膜。
客气,礼貌,疏离。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陈佩佩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一遍遍地问自己。
是因为元梓雯吗?
和那个女孩待在一起一段时间后,昙漪姐就被她影响了?
还是说,昙漪姐喜欢上了别人?
这个念头让陈佩佩的呼吸一滞。
她压下心里翻涌的想要把元梓雯找出来撕碎的冲动。
不行。
理智告诉她,现在动手不是好时机。
昙漪姐那么善良,她如果伤害了无辜的人,昙漪姐会彻底厌恶她。
她不能冒这个险。
陈佩佩从地毯上站起来。
还有机会。
她决定先拿到更多的试剂,拿到这项技术。
她会给昙漪姐时间。
她会等。
等着昙漪姐回心转意,重新变回那个会对着她笑,会依赖她的女孩。
如果……
如果昙漪姐还是这样。
如果她真的爱上了别人。
那就别怪我了,昙漪姐。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永远地合为一体。
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陈佩佩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备注为“合作方”的电话。
“喂?”
“是我。”
“秦菲菲的资料,发给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陈总真是个急性子。没问题,我马上发你邮箱。”
“她的学校,专业,课表,宿舍号,还有常去的几个地方。越详细越好。”
“包您满意。”
挂断电话,陈佩佩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她需要制定一个完美的计划。
一个能让她得到想要的东西,又不会脏了自己的手的计划。
邮件很快就到了。
附件里是一个加密的压缩包。
陈佩佩输入对方给的密码,解压。
文件夹里,是关于秦菲菲的一切。
比她想象的还要详细。
陈佩佩一条条地看着,心底有了计划。
而现在的秦菲菲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