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的草原浸在淡金色的余晖里,晚风卷着草叶的气息掠过营地,远处的篝火还燃着,火星子被风吹得飘向天际。易凡拎着弓箭走在前面,龚瑶背着竹篓跟在旁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灵米饼,时不时往嘴里塞一口。身后跟着个高瘦的男人,灰布褂子洗得发白,腰间别着柄短刀,步伐轻得像踩在云絮上,正是白天在矿上帮忙搬矿石的那个。
走了约莫半里地,夕阳刚擦过草原尽头的矮坡,那男人忽然加快脚步追上来,拍了拍易凡的肩膀。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点熟悉的调子:“师弟,你再看看,真不记得我了?”
易凡回头,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仔细打量他。男人眉眼清瘦,鼻梁高挺,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藏着星子——这神态,怎么看怎么眼熟。他皱着眉想了片刻,忽然“啊”了一声,笑道:“修神院的林师兄?林语堂?”
“哈哈,总算认出来了!”林语堂拍了下手,笑声在空旷的草原上荡开,“我就说你小子眼神没那么差,当年在演武场,你还抢过我烤的野兔呢,忘了?”
易凡也笑了,挠挠头:“哪能忘?那野兔是你设套逮的,烤得外焦里嫩,我抢了半只,被你追着打了半个演武场。”他上下打量林语堂,“你怎么也来了这地界?我记得你当年是内门弟子里最有出息的,按说早该去仙门历练了。”
林语堂往地上啐了口草屑,嘴角撇了撇:“历练?哪有这闲心。”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些,“我来浑水摸鱼的。你在矿上待了这些天,该知道黑曜石吧?”
易凡点头:“知道,矿上天天挖这个,说是能铸器。”
“能铸器?那是说给外行人听的。”林语堂嗤笑一声,眼神忽然亮起来,“黑曜石能聚灵,尤其是咱们这矿上出的,质地纯,一块巴掌大的,能让低阶法器的灵力翻一倍。你知道在修神院,这么一块要多少灵石?”
易凡愣了愣:“几百?”
“几百?”林语堂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上千!而且是有价无市。一件像样的兵器,至少要嵌五块黑曜石才能成气候,你算算,那得多少灵石?”他啧了声,“我虽是大师兄,每月领的资源费看着不少,可除去买丹药、修法器,半年攒下来的,连半块黑曜石都买不起。不来这儿捞点,难道等着喝西北风?”
易凡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他甘愿在矿上做杂役,原来是冲着黑曜石来的。他想起林语堂当年在修神院的样子,明明是个连花草都舍不得踩的人,如今为了灵石,竟跑到这荒郊野岭来,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也有为灵石发愁的时候。”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林语堂耸耸肩,忽然笑了,露出点少年气,“不过我也不是白来的。我自幼在大森林里长大,跟着猎户学过几招,辨脚印、设陷阱,这些还是拿手的。”
说话间,他忽然弯腰伏下身,手指在草地上轻轻拂过。草叶被压出几道浅痕,泥土上留着几个清晰的蹄印,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湿泥。“看这个,”他指着蹄印笑道,“蹄子圆,边缘深,是野猪的。这痕迹还没干透,说明离得不远,说不定附近有群呢。”他又往旁边挪了挪,指着另一串小巧些的印记,“还有野羊,你看这蹄尖的分叉,新鲜得很。”
他抬头看向易凡,眼里闪着点狡黠:“不过我知道你心软,野羊崽子可爱,舍不得杀。没事,野猪皮糙肉厚,正好打几只回去,够营地里吃几天的了,这事交给我。”
易凡点头:“那就劳烦师兄了。”
旁边的龚瑶听得云里雾里,眨着眼睛看看易凡,又看看林语堂,忍不住插了句:“你们俩……认识?说话奇奇怪怪的,又是修神院又是黑曜石,听得我头都晕了。”
林语堂忽然收了笑,眼神沉了沉,盯着龚瑶看了片刻,嘴角勾起抹阴森森的弧度,声音压得低低的,像蛇吐信子:“小妮子,今天听见的、看见的,出了这片草原就烂在肚子里。要是敢往外说一个字……”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可不保证会做什么。”
龚瑶吓得往后缩了缩,手里的半块灵米饼“啪”地掉在地上。她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眼睛里瞬间蒙上了层水汽,半天没敢出声。
“师兄,别吓她。”易凡赶紧伸手揽住龚瑶的肩膀,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放得柔缓,“她年纪小,不懂这些。林师兄跟你开玩笑呢,他最疼小姑娘了,当年在修神院,见了谁都笑眯眯的。”
林语堂“嗤”了声,转过身去查看脚印,嘴角却悄悄勾了勾——这师弟,还是老样子,见不得人受委屈。
龚瑶这才缓过神,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出一口气,声音还有点发颤:“吓死宝宝了……他那眼神,跟矿洞里的毒蛇似的。”她往易凡身边靠了靠,小声问,“他真是你师兄?看着好凶。”
“性子是野了点,心不坏。”易凡捡起地上的灵米饼,拍了拍上面的草屑递给她,“快拿着,一会儿该凉透了。咱们跟着他走,说不定真能打着野猪,明天又能喝上肉汤了。”
龚瑶这才接过饼,小口咬着,眼睛却还是怯怯地瞟着前面的林语堂。夕阳彻底沉了下去,草原浸在朦胧的暮色里,远处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近处的虫鸣渐渐稠了起来。林语堂在前头引路,脚步轻快得像与风同行,易凡护着龚瑶跟在后面,三人的影子被最后一点天光拉得老长,在草地上缓缓移动,像串被晚风牵着的星子。
三人走到一片黑黢黢的树林旁时,夜风忽然紧了些,吹得树叶“哗哗”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暗处摇晃。林语堂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指尖往树林里一点,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稳当:“里头有动静,我进去把它们撵出来,你瞅准最大的那头射,别浪费力气在小的身上。”
易凡点头,转身把龚瑶往身后的巨石后推了推:“在这儿别动,我叫你再出来。”龚瑶攥着他的袖子点点头,眼里虽有紧张,却没多问,只是叮嘱:“当心点。”
易凡抽出弓箭,弓身是牛角做的,被他摩挲得光滑发亮,箭羽沾了点夜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猫着腰躲在一棵老榆树后,弓弦半拉,眼睛死死盯着树林入口——那里的灌木丛晃得越来越厉害,叶尖上的露水被抖得簌簌往下掉。
“嗷——”一声大吼从树林里炸开,震得树叶落了一地。林语堂像头豹子似的冲了进去,脚步声、树枝断裂声、野猪的咆哮声搅在一起,像锅沸腾的粥。紧接着,灌木丛被猛地撞开,十几只黑黢黢的影子冲了出来,为首的那只野猪足有小牛犊大,鬃毛倒竖,獠牙在月光下闪着凶光,后面跟着一串大大小小的猪崽子,蹄子踏得地面咚咚响,像支狂奔的黑潮。
“就是现在!”林语堂的吼声从树林里传来。
易凡眼疾手快,松开弓弦,箭羽带着破空的锐响飞出去,“噗”地扎进领头野猪的脖颈——那野猪闷吼一声,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他手腕一转,又搭上一支箭,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三只小猪崽子,连射三箭,箭箭穿喉,小猪崽子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
林语堂这时也冲了出来,手里的短刀泛着血光,他迎着一头逃窜的大野猪,侧身避开獠牙,手腕翻转,刀光一闪,直接抹了野猪的脖子。血溅了他满脸,他却浑然不觉,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不过片刻功夫,树林外就躺下了五只野猪,有大有小,血腥味混着泥土气漫开来。林语堂用刀戳了戳最大的那头,笑道:“够营地里吃几天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片坡地时,林语堂忽然停住脚步,往草里指了指:“有野羊。”他没等易凡说话,已经像阵风似的扑了过去,那野羊刚要蹦起来,就被他按住了脑袋,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多只羊,晚上能喝口羊汤。”他拎着野羊的后腿,笑得像捡了宝。
半夜的营地早没了白日的喧嚣,只有远处矿洞的守夜人点着一盏孤灯。易凡在空地上架起篝火,火舌舔着木柴,噼啪作响,把周围照得一片亮堂。他喊来云龙,这汉子刚从矿上巡查回来,脸上还带着煤灰,见了林语堂也不生分,咧嘴一笑就坐在了火堆旁。
“这是我修神院的林师兄,林语堂。”易凡给两人介绍,“这是云龙师兄,矿上的管事,对我照拂不少。”
林语堂和云龙对视一眼,没多说客套话,直接端起酒坛碰了碰,“咕咚”喝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一个是修神院出来的混不吝,一个是矿上摸爬滚打的糙汉子,性子都是直来直去的热肠,没几句话就熟络得像认识了多年。
龚瑶坐在易凡身边,手里拿着根树枝拨弄着火炭,火光照得她脸颊红扑扑的。她给易凡递了块烤得流油的羊肉,小声道:“小心烫。”易凡接过来,又给她递了串烤羊腰,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满嘴是油,偶尔碰下酒杯,眼里的笑意比火光还亮。
正热闹时,营地外传来马蹄声,龚香带着两个护卫举着火把过来了。“你们在偷吃东西?”她掀着帘子似的嗓门一喊,眼睛就直勾勾地盯上了火堆上的烤羊腿。
“进来坐。”易凡笑着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个位置。
龚香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就抢过烤羊腿,咬了一大口,油汁顺着下巴往下滴,她也顾不上擦:“还是烤的香!比炖的有嚼劲。”林语堂看她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打趣道:“二小姐这饭量,跟小猪似的,再吃下去,帐篷都装不下了。”
“你才是猪!”龚香瞪他一眼,却把剩下的羊腿啃得更凶了。她吃完羊腿又抓羊排,骨头上的肉被她啃得干干净净,连骨髓都用小刀子挖出来吸了。林语堂看得直咋舌,云龙和易凡笑得直摇头,龚瑶则在一旁给她递水,怕她噎着。
那只不算小的野羊,竟被她一个人啃得差不多了,最后她瘫坐在草席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带着羊肉味的饱嗝:“撑死我了……不过真好吃。”
林语堂故意逗她:“这下真成小猪了。”
“要你管!”龚香白他一眼,忽然看向易凡,眼睛亮晶晶的,“明天早上我要喝羊杂汤,多加胡椒粉,再配两个油饼!”
易凡无奈点头:“知道了,小馋猫。”
篝火渐渐弱下去,只剩一堆通红的炭火,映着每个人脸上的暖意。云龙和林语堂还在碰杯,酒坛已经空了两个;龚瑶靠在易凡肩上打盹,呼吸均匀;龚香则歪着头看星星,嘴里还嘟囔着“明天的羊杂汤”。夜风掠过营地,带着烤羊肉的余温,把远处的虫鸣都吹得软了些,像首被拉长的摇篮曲。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龚香就掀着易凡的帐篷喊:“羊杂汤呢?我的油饼呢?”易凡揉着惺忪的睡眼起来生火,看着她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忽然觉得,这热热闹闹的日子,倒比独自一人时踏实多了。
案板上的野猪肉堆得像座小山,泛着新鲜的粉红,肌理间还凝着点血丝。杂役们围在旁边,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嗓门比矿洞里的镐头声还热闹。“易大哥,做肉包子吧!上次的野猪肉包子,我能一口气吃五个!”“我想吃红烧肉,用酱油炖得油亮亮的,肉皮颤巍巍的,配着灵米饭能吃三碗!”还有人喊着要吃灌肠,说“把肉糜灌进肠衣里,熏一熏,嚼着越嚼越香”。
云龙蹲在旁边抽着旱烟,烟杆在鞋底敲了敲,咳了一声,粗声粗气地开口:“吵啥?肉包子顶饿,早上吃正好,下矿揣两个,扛饿。红烧肉虽好,天热不好存,放不住。依我看,早上先蒸包子,晚上再炖红烧肉,两不耽误。”
他话一出口,杂役们立刻附和:“龙管事说得对!”“就听龙管事的,早上包子晚上肉!”没人真计较顺序,反正有的吃就好,眼里的期盼都快溢出来了。
易凡笑着应了,转身就忙活起来。野猪肉剁成糜,掺了切碎的姜蒜和野葱,又拌了点花椒水,搅得黏糊糊的,油光从肉粒间渗出来。发好的面团软得像云朵,他揪剂子、擀皮、包馅,手指翻飞间,一个个圆滚滚的包子就排满了蒸笼。灶上的大铁锅里,羊肉汤正咕嘟着,羊骨炖得发白,汤面上浮着层细密的油花,撒把香菜葱花,香气漫得满营都是。
等包子蒸得暄软,羊肉汤熬得醇厚,杂役们早就排起了队,手里的粗瓷碗敲得叮当响。“易大哥,多给我来俩包子!”“汤里多放点肉,我昨天挖了三车矿石,得补补!”易凡笑着给大家盛汤递包子,看着他们捧着碗蹲在地上,吃得满嘴流油,心里也暖烘烘的。
众人都去上工后,龚香才打着哈欠从帐篷里出来,刚走到灶台边,鼻子就使劲嗅了嗅,眼睛瞬间亮了:“羊肉汤!还有包子!”她冲过去抢过一碗汤,又抓起两个肉包子,烫得直跺脚,却舍不得松手,“烫烫烫……但真香!”
易凡看她馋得像只小狐狸,又往她碗里卧了个荷包蛋,切了几片卤好的羊肉,笑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龚香三两口吃完包子,又喝了大半碗汤,才抹着嘴瘫在草席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不去矿上了,累得慌。”她冲旁边择菜的龚瑶招手,“瑶儿,过来陪我说话,等晚上吃红烧肉。”
龚瑶无奈地笑了笑,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她旁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她们身上,暖融融的。
易凡把炖肉的锅架在火上,添了足够的柴,又往肉里加了酱油、冰糖和香料,盖上锅盖,让它慢慢咕嘟着。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他想起香儿说鹿儿想吃糖葫芦,便拎了个竹篮,打算去采些山楂。
刚走出营地没几步,头顶忽然掠过一阵风,带着点虎啸的低沉轰鸣。易凡抬头,就见一道白影从天上俯冲下来,“咚”地落在他面前,扬起一片尘土。那是只巨大的白虎,浑身雪白的毛泛着银光,体型比寻常老虎大了一倍,尾巴像条白蟒,正用大脑袋亲昵地蹭他的肩膀,又用爪子轻轻扒拉他的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响。
“小白?”易凡笑着拍了拍它的脑袋,“你怎么来了?又胖了啊,这爪子都快赶上我胳膊粗了。”
小白虎像是听懂了,不满地“嗷”了一声,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鼻尖蹭得他衣襟上都是毛。易凡知道这是鹿儿的神宠白虎兽,上次送吃食时见过几面,没想到它竟自己找来了。他从怀里摸出个锦袋,放出里面的朱雀楚楚——那只火红色的小鸟刚出来,就扑腾着翅膀落在白虎的头顶,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打招呼。
小白虎被它啄得晃了晃脑袋,却不恼,反而用舌头轻轻舔了舔楚楚,一人一虎一鸟玩得热闹。没一会儿,小白虎忽然竖起耳朵,鼻子嗅了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营地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咕噜”声——是闻到炖肉的香味了。
易凡被它逗笑了,拉着它往回走,盛了一大碗刚炖好的红烧肉给它。小白虎低头就啃,肉汁溅得满脸都是,没一会儿就把一大碗肉吃了个精光,还嫌不够,用爪子扒着锅盖,可怜巴巴地看着易凡。易凡没辙,只好把剩下的小半锅肉都给了它,连带着旁边一个没吃完的猪头,也被它叼在嘴里,摇着尾巴跑了,临走前还蹭了蹭易凡的手心,像是在道谢。
看着空荡荡的锅和被叼走的猪头,易凡哭笑不得——得,晚上的红烧肉泡汤了,还得重新炖。他只好又拎起刀,对着剩下的野猪肉比划起来,杂役们晚上要是吃不上红烧肉,怕是又要念叨了。
第二天早上,易凡刚掀开帐篷,就见小白虎蹲在门口,嘴里叼着个黑黢黢的东西,见他出来,立刻把东西往他面前一放,摇着尾巴邀功。
易凡低头一看,吓得后退半步——那竟是条足有胳膊粗的大蟒蛇,鳞甲泛着幽光,显然刚被弄死没多久。他看着小白虎期待的眼神,干笑两声:“这、这东西……我可不敢吃啊。”
小白虎歪着脑袋,像是不明白,用爪子扒了扒蟒蛇,又看看易凡,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像是在说“这个好吃,给你”。易凡赶紧摆手,找了块昨天剩下的肉干递给它:“我爱吃这个,那个……你自己留着吧。”
小白虎叼过肉干,不满地瞥了蟒蛇一眼,像是在可惜这么好的东西没人懂,磨蹭了半天才摇着尾巴走了。易凡看着地上的大蟒蛇,头疼地挠了挠头——这神宠也太热情了,下次可别再带这些“惊喜”了。
云龙和林语堂扛着矿石刚进营地,就见易凡对着个黑黢黢的东西发愁,走近了一看,两人都乐了。那大蛇蜷在地上,鳞甲泛着暗绿的光,足有小水桶粗,尾巴尖还在微微抽搐,显然刚断气没多久。
“这可是好东西啊!”云龙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蛇鳞,眼睛发亮,“都说天上龙肉地上蛇肉,这野蟒在草原里窜了少说十年,肉肯定紧实,炖出来香得能馋哭神仙。”
林语堂也凑过来,捏着蛇头掂量了掂量:“少说有二十斤,够咱们敞开吃了。小凡,你怕啥?这玩意比野猪干净,没那么多腥气。”
易凡看着那碗口大的蛇头,嘴角抽了抽:“你们俩真是饭桶,啥都敢吃。”嘴上这么说,眼里却也多了些好奇——他虽没吃过蛇肉,却听人说过蛇羹鲜极,或许真能试试。
林语堂一听这话,立刻抄起短刀:“这你就别管了,看我的。”他处理蛇肉竟比处理野猪还熟练,刀光翻飞间,先挑断蛇头七寸,再顺着脊椎划开,一整张蛇皮被完整剥了下来,鳞甲在阳光下闪着幽光;接着剔骨去内脏,把蛇肉切成薄片,动作麻利得像在表演。“蛇骨炖汤,肉片做羹,蛇皮……”他掂量着那张完整的蛇皮,“留着给瑶姑娘做个小荷包,这鳞甲好看,还耐磨。”
龚瑶在旁边择菜,闻言脸一红,嗔道:“谁要这东西,看着吓人。”手里的动作却慢了,眼睛忍不住往蛇皮上瞟——那鳞甲确实好看,绿得像浸了油,还泛着虹光。
易凡接过切好的蛇肉,先用水反复焯了三遍,又用料酒和陈皮腌了半个时辰,就怕有腥味。灶上的陶釜里,野猪骨汤已经炖得发白,他把蛇肉片和切好的野猪肉糜倒进去,又撒了大把姜片、葱段、花椒,最后加了半碗陈醋和两勺料酒,盖上锅盖慢炖。
火塘里的柴烧得旺,汤咕嘟着冒泡,起初还飘着点淡淡的土腥味,炖到一个时辰后,那腥味渐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鲜——比猪肉浓,比羊肉清,混着陈醋的酸和陈皮的香,顺着帐篷缝往外钻,连矿洞那边的杂役都探头探脑:“易大哥今天做啥呢?香得邪乎!”
龚香从帐篷里跑出来时,鼻子差点贴到锅盖上:“啥玩意儿这么香?比昨天的羊肉还勾人!”她踮着脚往锅里瞅,只见汤色乳白,肉片在汤里翻滚,还漂着些细碎的肉糜,看着就稠滑。
“猜?”易凡故意逗她,用勺子舀了点汤尝了尝,鲜得眉毛都快掉了——这蛇肉果然名不虚传,炖透了竟半点腥味没有,反而比寻常兽肉多了层清冽的鲜。
“我哪猜得着。”龚香拽着他的袖子晃,“快说快说,再不说我就掀锅盖了!”
“是……百年前的鳝鱼。”易凡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胡诌。
林语堂在旁边听了,笑得直拍大腿:“对,百年老鳝鱼,千金不换的稀罕物!”
龚香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睛:“鳝鱼能长这么大?”虽有疑惑,却抵不住香味诱惑,伸手就想捞一块。易凡赶紧盛了一小碗给她,又往里面撒了把葱花:“慢点吃,小心烫。”
龚香吹了吹,舀起一勺送进嘴里。那蛇肉入口即化,混着肉糜的绵密和汤汁的酸辣,鲜得她舌头都快吞下去了,连声道:“好吃!比鳝鱼鲜十倍!这百年老鳝鱼果然不一样!”她捧着碗,没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抹着嘴还想吃,“明天我还要吃这个,得多炖点!”
正说着,林语堂拎着那张剥好的蛇皮走过来,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喏,这就是‘百年老鳝鱼’的皮,好看不?”
龚香低头一看,那蛇皮上的鳞甲闪着冷光,七寸处还留着尖利的牙印,哪里是什么鳝鱼,分明是条大蟒蛇!她“哇”地一声跳起来,抱着易凡的胳膊就躲,脸吓得惨白:“蛇!是蛇!你居然给我吃蛇肉!”
“哈哈哈哈!”云龙笑得直拍肚子,眼泪都快出来了,“小丫头片子,刚才还说好吃呢!”
林语堂也笑得直不起腰:“谁让你嘴馋,不看清楚就吃!”
易凡拍着龚香的后背安抚,也忍不住笑:“蛇肉真没毒,还补呢,你刚才不也说好吃?”
龚香埋在他怀里,耳朵都红了,又气又窘:“好吃也不行!那是蛇!吓死我了!”嘴上这么说,却悄悄往蛇皮那边瞟了一眼,心里嘀咕——刚才吃的……好像真的挺香。
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众人笑红的脸上,锅里的蛇羹还在咕嘟,香气混着笑声漫出营地,连远处矿洞的风都带着点甜丝丝的暖意。易凡看着龚香又气又窘的样子,忽然觉得,这草原上的日子,因为这些吵吵闹闹,竟变得格外有滋味起来。
翌日天刚擦亮,营地外就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易凡披衣出去一看,差点没站稳——小白虎蹲在晨光里,尾巴扫得草叶翻飞,身前躺着个庞然大物,灰扑扑的皮上裹着褶皱,头上顶着两只弯月似的角,竟是头足有千斤重的大犀牛,显然刚被弄死,口鼻里还冒着热气。
“你这是……把草原翻了个底朝天?”易凡扶着额头,哭笑不得。昨天的大蟒蛇还没消化完,今天又来这么个皮糙肉厚的家伙,这小白虎是把他这儿当成肉食仓库了?他转身回帐篷,把昨晚剩下的野猪肉干、肉包子一股脑全抱出来,堆在小白面前:“这些够你吃了,快把这犀牛弄走,我可处理不了。”
小白虎低头闻了闻肉干,尾巴摇得更欢,三两口就把肉吃了个精光,临走前还用脑袋蹭了蹭易凡的手心。易凡趁机在它脖子上系了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刚做的山楂饼和两串糖葫芦——他想着,或许给点甜的,能让它别总叼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小白走后,易凡盯着那犀牛犯愁。这玩意儿皮比铁甲还硬,别说切了,连镐头都未必凿得动。正对着犀牛叹气时,林语堂扛着矿镐回来了,一看地上的大家伙,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扔下矿镐就扑了过去,伸手拍着犀牛皮:“好家伙!这可是灵犀!皮能做甲,肉能补灵,比蟒蛇还稀罕!”
易凡皱眉:“稀罕有啥用?这皮硬得跟石头似的,咋切?”
“我来!”林语堂拔出腰间的短刀,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寒光。他运起灵力,刀尖对着犀牛皮猛戳,“噗”的一声,只留下个白印。他不死心,又换了把劈矿用的长刀,抡圆了胳膊砍下去,“铛”的一声,火星四溅,皮上才划开道小口。
就这么砍砍凿凿,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林语堂累得满头大汗,才勉强把犀牛肉卸下来几块,胳膊都在打颤:“这皮……比矿上的黑曜石还硬!”
易凡把卸下来的犀牛肉切成块,用清水泡了半天,又用花椒水焯了三遍,才扔进大锅里,加了当归、黄芪这些温补的药材,小火慢炖。炖到日头偏西,锅里的肉才炖得软烂,捞起一块尝尝,竟带着点淡淡的甘甜,比野猪肉细腻,又比牛肉醇厚。
“咋样?没骗你吧?”林语堂啃着犀牛肉,满嘴流油,“这灵犀肉补得很,我刚才砍了半个时辰,现在吃两块,胳膊都不酸了。”
易凡刚把剩下的犀牛肉分出来,打算给小白留着,第二天一早,就见小白又蹲在门口,这次嘴里叼着的是只棕黄色的大家伙,长脖子,背上鼓着两个肉峰——竟是只野骆驼。
“我的天……”易凡扶额,龚香却从旁边跳了出来,眼睛亮得像星星:“骆驼!这可是好东西!驼峰是极品,清炖最香,骆驼肉红烧,蹄子烀熟了蘸蒜泥,绝了!”
她抢过易凡手里的刀,指挥着:“驼峰要先焯水去油,再用高汤慢炖,加两片陈皮去膻;肉要切大块,用酱油和糖腌透了再红烧,炖到收汁;蹄子直接扔锅里烀,烂到能用筷子戳透才行。”
易凡被她指挥得团团转,龚瑶在旁边笑着递调料,林语堂和云龙则蹲在旁边看热闹,时不时搭把手添柴。等驼峰炖得像玉脂般透亮,骆驼肉烧得红亮油润,蹄子烀得脱骨,龚香第一个冲上去,夹了块驼峰放进嘴里,眯着眼睛叹气:“香!糯得像年糕,一点腥味都没有,比我家厨子做的还好吃!”
杂役们闻着香味围过来,尝过之后纷纷叫好,尤其是那驼峰,绵密细腻,入口即化,都说“这辈子没吃过这么稀罕的东西”。
第三天早上,小白带来的东西更离谱——一只足有半人高的蛋,蛋壳泛着青灰色的光,上面还带着暗纹。龚瑶凑过来一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翼鸟蛋!传说中翼龙的后裔,顶级灵宠才会下这种蛋,据说吃一口能润灵脉呢!”
易凡看着那比水桶还大的蛋,彻底没了脾气:“这小家伙……是把草原上的奇珍异兽都叼来了吧?”他小心翼翼地把蛋收起来,打算留着给鹿儿补身体,自己则炖了锅野猪肉,边吃边对着小白比划:“以后别带这些了,就带野猪、野鸡啥的,这些我会做,也好吃。”
小白歪着脑袋看他,像是听懂了,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叼着剩下的野猪肉跑了。
接下来几天,小白带来的东西果然正常多了:第一天是只壮硕的野猪,第二天是只皮毛油亮的野狼。虽然野猪肉糙,野狼肉腥,但易凡用调料仔细处理过,或烤或炖,倒也吃得香。杂役们见小白天天送来猎物,都笑着说“易大哥养了只神宠,以后不愁没肉吃了”。
易凡看着小白每次来都摇着尾巴讨山楂饼的样子,又看着营地里众人围着烤肉谈笑的场景,忽然觉得,这只爱叼奇怪猎物的白虎,倒成了连接他和这片草原的纽带,让这原本陌生的地方,渐渐有了家的暖意。
一个月后的清晨,草原上的风带着点秋意的凉,远处忽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易凡正给小白喂山楂饼,抬头就见一队车马从坡后绕出来,为首的汉子挥着鞭子,嗓门洪亮:“补给到咯——”
杂役们瞬间涌了过去,围着车马探头探脑。车辕上捆着的灵鸡咯咯叫,羽毛泛着珍珠白的光,爪子上还沾着灵谷的碎粒;竹笼里的肥羊咩咩叫,毛长得像云朵,一看就膘肥体壮;还有几筐鸡蛋,蛋壳泛着淡淡的金光,不用问也知道是灵鸡蛋,比上次易凡用的那颗还透亮。
“这下有口福了!”林语堂搓着手直乐,刚想去拎只肥羊,就被龚瑶拦住了。
“别急着杀。”龚瑶挽起袖子,指挥着杂役搭围栏,动作麻利得很。她先把灵鸡赶到新搭的木栏里,抓把灵谷撒进去,鸡群立刻围过来啄食,她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一只灵鸡的羽毛,那鸡竟温顺地蹭她的手心,连炸毛的脾气都没了。又把肥羊赶到旁边的草棚,给它们铺了层干草,拎来清水桶,还往水里撒了点灵草碎末,羊儿们喝得欢实,用脑袋蹭她的胳膊,像认识多年似的。
易凡看得直愣——之前只觉得龚瑶细心,没想到她跟这些牲口这么亲,动作熟稔得不像普通丫头。“你这手法……”
龚瑶正给一只小羊羔梳毛,闻言笑了笑,指尖闪过一丝淡绿色的灵光,落在羊羔背上,那原本有点蔫的羊羔立刻精神起来,蹦蹦跳跳地跑开了。“我家是仙兽师世家,从小跟这些灵禽走兽打交道,它们的性子我熟得很。”她指了指栏里的灵鸡,“这些灵鸡得喂灵谷和晨露,不然肉会发柴;肥羊要多遛,不然脂肪会腻。”
易凡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认识翼鸟蛋,对灵兽的习性这么了解。他从怀里摸出锦袋,放出朱雀楚楚——那火红色的小鸟刚出来,就扑腾着落在龚瑶肩上,叽叽喳喳地叫,像是在撒娇。“那这小家伙也交给你吧,我总忘了喂它灵果。”
龚瑶笑着摸了摸楚楚的羽毛:“放心,保准把它养得更精神。”
小白还是天天来蹭饭,每次来都摇着尾巴等易凡装吃的。易凡总给它备着两食盒:一盒是刚炖好的犀牛肉,切得方方正正,肉汁浸得透亮;另一盒是点心,山楂糕、桂花酥,还有龚瑶新做的灵米糕,都是鹿儿爱吃的甜口。小白叼着食盒跑远时,尾巴摇得像朵花,傍晚回来,嘴里总会叼着个小锦囊。
有时锦囊里是壶酒,陶壶上刻着缠枝莲,打开时酒香漫出来,清冽中带着点果香,易凡知道是鹿儿亲手酿的果酒;有时是把小刀,刀柄缠着水绿色的丝绦,刀鞘上镶着颗小珍珠,一看就是姑娘家用心选的;最让易凡心头一跳的是一次,锦囊里装着个同心结,红绳编的,中间嵌着颗小小的月光石,在夜里会泛着柔光,他把结悄悄塞进怀里,指尖碰着绳结时,总觉得有点发烫。
这天午后,营地外传来马蹄声,比补给队的动静急。易凡正帮龚瑶给灵鸡添食,就见龚香从马上跳下来,裙摆沾着草屑,脸上却带着兴奋的红,一进门就喊:“我从仙界回来了!带了个大消息!”
她往草席上一坐,端起龚瑶递来的水喝了大半,才喘着气说:“雷君和赵无极约战了!就在南天门附近的云海台,据说打了三天三夜,最后两败俱伤!”
“谁赢了?”林语堂凑过来,手里还拎着刚剥好的野兔肉。
“论招式,赵无极稍胜半招,”龚香掰着手指说,“但伤得比雷君重!雷君只是震碎了两道灵脉,养个个把月就好;赵无极被雷君的惊雷劈中了丹田,听说灵根都伤了,没个三年五载缓不过来!”
易凡正在切肉的手顿了顿,嘴角悄悄勾了勾。雷君是他父亲的旧部,赵无极是父亲的老对头,这两人打得两败俱伤,倒是省了他不少麻烦。他低头继续切肉,声音听着平淡:“打得越凶越好。”
“你倒淡定。”龚香挑眉,“就不怕他们打急了,把你牵扯进去?”
“牵我干嘛?”易凡笑了,把切好的肉倒进锅里,“雷君自顾不暇,赵无极躺床上下不来,谁还有功夫惦记我这个‘逃兵’?”他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舔着锅底,映着他眼底的光,“他们打得热闹,咱们正好趁乱做点事——比如,找机会去灵界深处看看,说不定能碰上那只快蜕壳的甲虫。”
林语堂眼睛一亮:“你是说……白玉虫蜕?”
“不然呢?”易凡瞥他一眼,“总不能一直耗在矿上挖黑曜石吧?”
龚瑶往灶里添了把灵草,轻声道:“去灵界深处得小心,那里不光有灵兽,还有不少散修,听说最近因为雷赵大战,好多人都在找机缘,乱得很。”
“乱才好浑水摸鱼。”易凡盛出刚炖好的羊肉,香气漫开来,“等我先把鹿儿那边的事办妥,咱们就动身。”
夕阳把营地染成金红色,灵鸡在栏里打盹,肥羊在草坡上吃草,楚楚落在龚瑶肩头梳理羽毛,小白趴在易凡脚边啃骨头。远处的矿洞传来杂役们收工的笑闹声,近处的灶上,羊肉汤还在咕嘟,香气混着风里的草香,漫出很远。易凡看着眼前的景象,手里的汤勺轻轻晃着——雷赵大战虽乱,却给了他喘息的机会,或许这一次,真能把该做的事都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