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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坝整改进入收尾阶段,工地围栏外突然多了些形色匆匆的陌生面孔。他们或举着相机对着坝体各个角落仔细拍摄,镜头里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或捧着笔记本与施工图纸逐行比对,指尖在图纸上反复滑动;就连混凝土搅拌站的进料口,都被人用卷尺量了又量,那认真的模样,仿佛在探寻什么秘密。

“这些人是来旅游的?”新来的钢筋工小王擦着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有些疑惑地嘟囔着。林江刚从坝顶巡检下来,安全帽檐还在滴着水,顺着小王的目光望去——三个穿便服的人正围着水泥罐车,专注地记录着车身编号,为首的老者头发花白,手里的放大镜几乎完全贴到了水泥袋的合格证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信息。

“是市民监督小组的。”林江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穿蓝色夹克的中年人,上周在社区组织的新坝整改座谈会上见过。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举起手里的检测试纸挥了挥,试纸边缘泛着淡淡的紫色——那是检测水泥初凝时间的专用试剂,是监督小组用来把控水泥质量的重要工具。

这是新坝整改开始后自发形成的监督团体。最初,只是退休教师老李带着几个一起晨练的邻居,闲来无事到工地外围看看整改进度。可自从水利局在官网公开了详细的整改方案后,报名参与监督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各行各业的人都有。有搞化工的工程师,自带专业设备来检测砂石的含泥量,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有开了几十年塔吊的老师傅,蹲在模板旁,仅凭经验就能看出钢筋绑扎是否规范;甚至有中学生,拿着课本上的建筑知识对照施工规范,把发现的问题工工整整地写成建议书,稚嫩的笔迹里满是认真。

“林监理,3号仓的粉煤灰掺量好像超了。”穿蓝色夹克的工程师举着一份检测报告走了过来,指缝里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水泥灰,显然刚从检测现场过来。报告上的曲线图清晰显示,上午进场的粉煤灰烧失量比标准值高了0.3%。虽然这个数值在允许误差范围内,但连续三批都偏高,这一异常情况足以引起警惕。

林江立刻让人调来了进料单,仔细核对后,果然发现最近两批粉煤灰的产地变了。他刚要打电话叫物资科的人来进一步核对,工地入口处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几个戴安全帽的施工员正拦着一位扛摄像机的记者,记者的镜头却死死对着堆在角落的废旧模板——那些本该按照规定当场销毁的劣质模板,不知何时被悄悄搬到了废料区,模板表面还沾着没清理干净的混凝土残渣,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这些是要送去做强度检测的样品。”施工队长老张脸色涨得通红,一边解释,一边试图用身体挡住镜头,不让记者拍摄。记者却十分灵活地绕到侧面,摄像机镜头里清晰地拍到了模板边缘的裂缝,“按规定,不合格材料必须当场破碎处理,你们把这些模板堆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记者的质问掷地有声。

林江快步走过去时,摄像机镜头已经对准了他。“这些模板会由第三方专业检测机构进行破坏性试验,试验结果会第一时间同步上传到市民监督平台,接受大家监督。”他侧身让记者拍到模板上的红色标记,“每个批次的模板都有专属编号,大家随时可以在平台上查询它们的流向。”记者显然做过充分的功课,紧接着追问起上周发现的钢筋间距超标问题。林江没有回避,干脆带着记者爬上脚手架,指着正在整改的区域:“你看,新加固的箍筋间距缩小了两公分,这里有详细的监理旁站记录,每一个整改步骤都有据可查。”

傍晚收工时,监督小组的微信群突然炸开了锅。有人发了一段短视频,画面里两个工人正将半截钢筋往废料堆里扔,钢筋表面的锈迹十分明显,远远超过了规范要求。林江刚回到办公室,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老李急促又带着喘息的声音:“林监理,我们在废料场守着呢,这批次钢筋的质保书有问题,你赶紧过来看看!”

林江抓起手电筒就赶往废料场,此时月光已经悄悄爬上坝顶,给整个工地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监督小组的五个人正围着那堆钢筋激烈争论,手机闪光灯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地亮起,像一群不肯安眠的萤火虫,执着地照亮着每一处疑点。穿蓝色夹克的工程师正用游标卡尺仔细测量着钢筋直径,片刻后,他报出读数,比标准值小了0.2毫米:“这批钢筋是上周用在溢洪道的,必须马上取样复检,绝不能马虎!”

林江突然注意到钢筋铭牌上的生产日期——去年11月,但钢筋包装上的防潮膜却崭新得发亮,两者显得格格不入。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废料堆,发现底层的钢筋锈迹里混着一些黄色粉末,他用指尖捻起一点,一股刺鼻的酸味扑面而来。“是工业废酸腐蚀的。”搞化工的工程师凑过来闻了闻,十分肯定地说,“有人故意用工业废酸加速钢筋锈蚀,想以此掩盖钢筋本身的质量问题,太黑心了!”

就在这时,工地的探照灯突然全部亮起,十几束刺眼的光柱扫了过来。老张带着几名保安匆匆赶来,当看到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废料堆时,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语气严厉地问道:“谁让你们动工地的东西?这是严重违反规定的!”老李立刻掏出手机开始录像,毫不示弱地反驳:“我们有正规的监督证,有权对工地材料进行检查。倒是你们,为什么要把有问题的钢筋藏在废料堆底下,是不是心里有鬼?”

争执声越来越大,引来了更多工地人员和监督小组的成员。林江让监理员小王调出这批钢筋的材料验收记录,在记录备注栏里,果然发现了一行模糊的字迹:“11月批次钢筋外观复检合格”,签名是物资科小李的,但字迹比平时潦草得多,透着一丝慌乱。林江突然想起今早路过物资科时,看到小李正偷偷用砂纸打磨什么东西,当时他没太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小李手里的金属碎屑,颜色和这些钢筋一模一样,看来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凌晨两点,监督小组的检测结果传到了林江的手机上。检测报告显示,那批钢筋的屈服强度刚好卡在合格线边缘,但如果考虑到锈蚀对钢筋性能的影响,其实际承载力已经不达标,根本无法满足工程要求。林江望着窗外月光下的坝体,心中豁然开朗,终于明白这些人的险恶用意——用刚好卡在合格线边缘的材料,拼凑出一个看似达标的工程,等验收通过后,再以“维修”的名义慢慢捞取钱财,简直是拿工程安全当儿戏。

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是市民监督平台的新消息提醒。最新上传的照片里,有人在混凝土养护膜下发现了一条裂缝,那裂缝细细长长,像一条毒蛇藏在湿润的水泥里,随时可能引发更大的危险。林江抓起安全帽就准备出门,这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他抬头一看,监督小组的几个人居然还没走,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保温杯,杯口冒着热气。老李把一沓厚厚的检测报告推到林江面前,语气凝重地说:“我们查了近三个月的天气记录,发现雨天浇筑混凝土的次数,比规范允许的多了七次,这对混凝土强度影响很大啊!”

窗外的晨雾开始缓缓漫进工地,远处的塔吊在浓雾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林江突然想起上周验收演练时,混凝土试块的抗压强度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养护不到位导致的,现在看来,那些试块恐怕也是被人动过手脚的“特供品”。新坝整改的收尾阶段,竟然藏着这么多隐患,这场外部监督与工程问题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