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逸尘叩首,声音依旧朗朗:“臣知。这意味着要守皇家规矩,要避朝堂纷争,更要对得起‘皇子’二字的分量。”他顿了顿,补充道,“臣交还兵权,非是逃避责任,而是不愿以皇子身份握兵,让圣上与朝臣不安。待边境安定,自会有良将能接此重任。”
“放肆!”林德突然出列,厉声喝道,“兵权乃国之重器,岂是说交就交?你可知此举会动摇军心?再说,先皇遗诏虽允你认祖归宗,却未说可弃守边疆!你这是置江山安危于不顾!”
这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水面,立刻有几位文官附和:“林相所言极是!君将军此举不妥!”
君逸尘抬头,目光直视林德:“林相此言差矣。臣愿交还兵权,是为避嫌,而非弃责。边境防务,臣已拟好详单,举荐副将秦苍暂代,此人忠勇善战,绝非庸才。若圣上不放心,臣愿留京待命,随时听候调遣,奔赴边关。”
他话音刚落,秦猛立刻出列:“圣上,秦苍确是良将,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君将军在边关多年,从未有过丝毫懈怠,此刻请辞兵权,想必是真心为皇家避讳,还请圣上明鉴!”
殿内顿时分成两派,争论声此起彼伏。圣上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先皇遗诏在此,”他扬了扬手中的绢帛,“朕自当遵旨。”目光重新落回君逸尘身上,“你既愿认祖归宗,朕封你为‘安王’,食邑三千户,府邸仍用将军府旧宅,不必迁往王府。”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的日晷,补充道,“兵权暂不交还,边境未宁,还需皇弟坐镇。”
君逸尘一怔,随即叩首:“臣,谢圣上成全!”
林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刚要再言,却被圣上一个眼神制止。
“退朝。”
圣上起身离去,龙袍曳地的声响在殿内回荡。文武百官陆续散去,经过君逸尘身边时,神色各异。林德走到他面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秦猛却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好小子,沉得住气。”
君逸尘望着御座的方向,心中明白,这场身份的归位,不过是开始。林德等人的敌意,已如明枪暗箭,在往后的日子里,随时可能射来。
君逸尘退朝的同时,苏皖兮备好的马车已驶向静云轩。惠太妃扶着崔承顺的手走出殿门,素色的常服外罩着件石青披风,鬓边依旧是那支素银簪,却比往日多了几分轻快——她要搬去将军府,等认亲仪式后,便正式以安王生母的身份,离宫定居。
“太妃这一去,宫里可就少了份清净了。”楚宸妃含笑走上前,手里捧着个锦盒,“这点心意,算是给太妃的贺礼。”
惠太妃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是块暖玉麒麟佩,玉质温润,一看便知是上等好料。“你呀,总这么破费。”她笑着退回去,“我如今要去享天伦,哪用得着这些。”
“太妃收下吧。”楚宸妃按住太妃的手,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暖意,“这麒麟佩能安神,往后有安王和皖兮孝顺,您更该养得精神些。再说,以后想去看您,也能有个由头不是?”
惠太妃望着她眼中的真诚,终是点了点头:“那我便却之不恭了。这些年在宫里,多谢你照拂。”
“太妃说的哪里话。”楚宸妃帮她理了理披风的系带,“若不是太妃提点,我怕是早就在这深宫里栽了跟头。如今您能得偿所愿,我打心底里高兴。”
说话间,宫外传来车马声。崔承顺笑道:“该是君夫人来接了。”
果然,苏皖兮提着裙摆快步走进来,见了惠太妃便屈膝行礼,笑容明媚:“太妃,车驾备好了,逸尘在府里候着您呢。”她目光落在惠太妃身上,见她气色红润,眼底的笑意更浓,“府里暖阁里烧了地龙,您怕冷,定不会让您受寒。”
“你这孩子,倒比我还细心。”惠太妃拉起苏皖兮的手,掌心的温软让人心安,“又劳你跑一趟。”
“这是该当的。”苏皖兮顺势扶着她的胳膊,“宸妃娘娘也在呢?多谢娘娘这些年照拂太妃。”
楚宸妃笑道:“君夫人客气了。太妃,那我便送到这儿,改日再去将军府给您请安。”
惠太妃点点头,与她执手道别。转身时,楚宸妃忽然道:“太妃,合璧玉认主,骨肉终团圆,这是天大的喜事,您该笑才是。”
惠太妃脚步微顿,回头时,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泪光,却真的绽开了笑:“是,该笑,该笑。”
苏皖兮扶着她走出宫门,将军府的马车静候在门口,车帘绣着简单的兰草纹,低调却雅致。“太妃,上车吧。”苏皖兮小心翼翼地扶着惠太妃登车,自己才跟着坐进去。
车帘放下的瞬间,惠太妃望着窗外倒退的宫墙,忽然轻轻舒了口气。崔承顺在一旁道:“太妃,往后啊,再也不用闻这宫墙里的檀香了。”
“是啊。”惠太妃指尖碰到楚宸妃送的麒麟佩,声音轻得像梦呓,“往后,该闻闻将军府的桂花香了。”
苏皖兮轻声道:“府里的桂花开得正好,等您住下了,我摘些给您做桂花糕。”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平稳的声响。惠太妃望着车窗外渐渐热闹的市井,眼中的拘谨慢慢散去——那扇困住她三十一年的宫门,终于在身后关上了,而前方,是她盼了半生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