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殿内,万丈霞光透过琉璃穹顶洒落,映照在白玉雕琢的盘龙柱上。袅袅青烟从青铜鼎炉中升起,带着千年沉香的气息弥漫整个大殿。群神分列两侧,衣袂飘飘,神光流转。
智慧贤者抚摸着垂至胸前的银须,眼角余光瞥向站在右侧的青霄元君,故意提高声音道:“万木道兄,你可听闻绯虹会那桩趣事?据说他们为夺取命魂木法则,连自家护法都叛变了。”
说罢轻笑两声,袖中玉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万木灵君会意,手中青玉杖轻点云砖,荡开一圈灵光:“可不是么?那叛徒盗走命魂木时,绯虹会上下的脸都气绿了。”他刻意转向青霄元君,“元君以为如何?”
青霄元君一袭素白羽衣,正望着殿外云海出神。闻言只是微微侧首,发间玉簪流苏轻晃:“二位说笑了。”声音清冷如昆仑山巅的积雪,不见丝毫波澜。
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腰间玉佩,那玉佩竟是一截枯木所制,表面布满奇异纹路。
就在这时,高座上的天帝突然睁开双目,眸中似有星河旋转。九龙宝座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低沉龙吟,整个大殿顿时肃静。
“诸位爱卿。”天帝声音如黄钟大吕,震得殿角悬挂的青铜编钟自行鸣响,“近日混沌海异动频繁,若不能集齐十大上古法则,恐怕六界平衡难保。”
广法天尊踏前一步,紫金道袍无风自动:“禀天帝,臣日前与那楚凡交手,察觉其体内竟存有三道法则气息。”他说着掐诀幻化出当日场景,光影中可见楚凡笔指苍穹时,三道古老符文在笔锋流转。
一介凡人修士,手中竟握有上古神兵,这还了得?
群神见状哗然。
司战真君铠甲铿锵作响,抱拳道:“臣愿率天兵擒拿此子!”
药王尊者手中药锄轻顿:“不如让老朽配剂迷魂散...”
众神议论纷纷,殿内灵光乱闪。
唯有青霄元君依旧静立原地,素手轻抬接住一片飘落的琼花。当花瓣触及指尖时,竟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她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枯木或许逢春...”
天帝目光扫过众神,在青霄元君身上略作停留,九龙冠冕垂珠轻晃:“此事关乎六界安危,望诸位勠力同心。”
“谨遵法旨!”众神齐声应和。
声浪震得殿外祥云四散,露出下方万里山河。
青霄元君却在这时转身走向殿门,衣袂翻飞间,那截枯木玉佩闪过一抹青光。
智慧贤者眯起眼睛:“元君这就走了?”
青霄元君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本君洞府里的雪灵芝该浇水了。”声音飘散在九霄清风中,带着几分超然物外的意味。
殿角铜鹤香炉突然“咔”的一声裂开一道细缝,袅袅青烟顿时紊乱。
天帝望着青霄元君离去的方向,指节在扶手上轻轻叩击,龙首扶手发出低沉的嗡鸣。
那阵嗡鸣,仿佛敲打在众神心头,提醒着混沌海异动带来的沉重压力。天帝的目光扫过群神,最终落在智慧贤者与万木灵君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楚凡之事,非同小可。”天帝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广法天尊,你既与他交过手,便由你详查其行踪,务必探明那三道法则本源。司战真君,点齐天兵,枕戈待旦,然未得朕令,不得轻动刀兵。药王尊者……”天帝顿了顿,看向手持药锄的老者,“迷魂散备着便是,非万不得已,不可行此下策,有损天和。”
“臣等遵旨!”
被点名的几位大神躬身领命,神色各异。
广法天尊眉头微锁,似在推演天机;司战真君铠甲寒光一闪,战意内敛;药王尊者则捋了捋胡须,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万木灵君拄着青玉杖,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天帝,那命魂木法则乃维系生灵根本之重器,如今失落,恐生大患!绯虹会护法叛逃之事,是否也需详查?或许与那楚凡……”
“万木道兄所言极是。”智慧贤者立刻接口,银须微颤,袖中玉简又发出细碎的清响,他眼角余光始终留意着青霄元君消失的殿门方向,“命魂木乃十大上古法则之一,其下落关乎六界生灵本源稳固。绯虹会虽非我天界所属,但其护法叛逃,盗取此等重宝,其中必有蹊跷。臣以为,当双管齐下,一面追查楚凡与那三道法则,一面亦不可放松对命魂木下落的探查,两线并行,或可寻得关联。”
天帝微微颔首,目光深邃如渊:“准。命魂木一事,就由贤者与灵君多加留意,暗中查访。若有线索,即刻回禀。”
他的视线再次掠过殿门,方才青霄元君腰间那截枯木玉佩闪过的一抹青光,在他眼底留下了一抹沉思的痕迹。
与此同时,九霄之下,云海翻涌,罡风猎猎。
青霄元君并未如她所言返回洞府浇灌那株万年雪灵芝。
素白羽衣在九天罡风中纹丝不乱,她立于一朵急速下坠的祥云之上,清冷的眸光穿透层层云霭,俯瞰着下方越来越清晰的人间山河轮廓。
她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截枯木玉佩。玉佩触手温润,绝非凡品,其表面那些奇异的纹路在高速穿行中似乎有微光流转,时隐时现。
元君眸色沉沉,方才殿中光影幻化出的楚凡笔锋流转的三道古老符文,在她识海中反复闪现,与玉佩纹路竟隐隐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呼应。
“三道法则……笔指苍穹……”她低语,声音被罡风吹散,“枯木……或可引春……”
祥云速度极快,眨眼间便穿过九天罡风层,下方是凡间一处熙攘的城池。
元君并未直接落入城中,而是在城外一处荒僻的山岗按下云头。素手轻挥,周身神光内敛,羽衣化作一袭寻常的素白布裙,发间玉簪流苏也隐去,只余一根简单的发夹绾住青丝,容颜依旧清绝,却敛去了那份迫人的神威,只如一位气质出尘的凡间女修。
她步履轻盈,走向街道。
街上人来人往,车马喧嚣,烟火气扑面而来。元君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城中一处看似热闹的茶馆。
茶馆门口支着个算命的摊子,一个身着半旧青衫的年轻人正懒洋洋地靠在竹椅上,面前摆着签筒和一方简陋的笔墨纸砚。他面容清俊,带着几分书卷气,眼神却有些玩世不恭的惫懒,手指间正捻着一枚铜钱把玩,身旁还立着一旗杆,旗子上写着“算命,看命,不准不要钱”。
青霄元君在他摊前数米前站定,目光落在年轻人手边那支看似普通的毛笔上,笔杆黝黑,笔锋微秃,毫不起眼。
摊主年轻人似乎察觉到有人注视,抬起眼皮,看到元君时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位美女……哦不,这位小姐,可是要问前程?还是算姻缘?算得不准,分文不取。”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不必算命。我只问你,可曾见过一支笔,能引动三道法则。”
摊主年轻人捻着铜钱的手指一顿,脸上的惫懒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哈”了一声。他放下铜钱,身体前倾,凑近了些,眼神里带着市井特有的油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哎哟喂,这位小姐,您这问的想来定不是能花钱买到的稀罕物件儿啊!三道法则?啧啧,那得是传说中神仙老爷们使唤的宝贝吧?
我就是个混口饭吃的,测个姻缘、算个吉凶还行,就您说的这种通天彻地的神兵……”他拖长了调子,摇了摇头,拿起他那支秃笔在指尖转了个花哨的圈儿,“您瞅瞅,我这吃饭的家伙,写个字都嫌它分叉,引动三道法则?它连引动三个硬币都费劲!要不你跟我回趟家,兴许我聪明花突然大开,还真有可能拿得出你口中所说的那支笔。”
他嬉皮笑脸,答非所问,言语间尽是插科打诨,显然是将青霄元君当成了某种异想天开或故弄玄虚的怪人。
青霄元君清冷的眸子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这番油嘴滑舌。她只是看着他,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像是万载寒冰,又似能洞穿一切虚妄。
摊主被她看得心里莫名有些发毛,那点强装出来的嬉笑渐渐挂不住了。
就在他眼神闪烁,准备再说点什么圆场时.....
青霄元君动了。
没有怒斥,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连眉头都未曾蹙一下。她只是极其随意地、仿佛拂去一粒微尘般,袖子朝着那简陋的算命摊子轻轻一拂。
动作轻描淡写,甚至自带着一种仙家特有的优雅。
然而,一股无形却沛然莫御的力量骤然降临。
“哗啦——砰!”
简陋的竹椅瞬间爆裂成无数碎片!那张摆放着签筒、笔墨纸砚的破旧木桌,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轰然四分五裂。签筒炸开,竹签如利箭般四散射出,吓得旁边几个看热闹的路人抱头鼠窜。笔墨纸砚更是化作齑粉,混杂着木屑竹片漫天飞扬。
就连那杆写着“算命,看命,不准不要钱”的旗杆,也“咔嚓”一声从中折断,布旗委顿在地,瞬间沾满泥尘。
巨大的声响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喧闹的茶馆门口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惊恐地聚焦过来。
烟尘弥漫中,青霄元君一身素白布裙纤尘不染,静静立于原地,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拂与她毫无关系。
摊主年轻人猝不及防,被那股力量掀得一个趔趄,狼狈地倒退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他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惫懒面具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惊愕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他低头看着自己瞬间化为乌有的摊子,又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青霄元君,眼神阴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油滑?
“这女人……”他声音低沉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青霄元君看都没看那一片狼藉,更没看那脸色铁青的摊主。
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弥漫的烟尘和惊惶的人群,落在了茶馆深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又或者,是落在了更远的地方。她只是淡淡地、像是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般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如雪:“聒噪。”
说完,她不再停留,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拂去了一粒碍眼的尘埃,径直迈步,越过满地狼藉和呆若木鸡的人群,朝着茶馆内走去。
素白的裙裾拂过碎裂的竹片和倾倒的旗杆,不染半分污秽。
茶馆里靠窗的位置,一个原本正低头喝茶的青衫身影,在元君拂袖挥摊的瞬间,握着粗陶茶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碗中的茶水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当元君那句“聒噪”的清冷声音传来时,那青衫身影的嘴角,极其隐蔽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淡、极快消失的弧度。他依旧低着头,仿佛对门口的惊天变故毫无所觉,只是默默地将碗中微凉的粗茶一饮而尽。
门口,烟尘缓缓落下。
算命摊主站在废墟之中,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他看着青霄元君消失在茶馆门内的背影,眼神闪烁不定,最终化作一抹深沉的阴冷。
他弯腰,从满地狼藉中捡起一块还算完整的、写着一个模糊“命”字的破布,狠狠攥在手心,指缝间,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流光一闪而逝。
茶馆内外的死寂终于被打破,人群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充满了不解。而茶馆角落那个青衫身影,已悄然放下了空茶碗,指尖在粗粝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过一道极其玄奥、转瞬即逝的符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