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天的探查和夜间的惊扰之后,陆九川四人暂缓了直接探索地洞的行动,转而更深入地去了解这片土地尘封的往事。他们需要更多的信息来解读博爷的警告、铜镜的暗示以及那支神秘勘探队的目的。阿里姆成为了他们临时的“历史导游”,尽管他似乎总有所保留。
站在库尼亚-乌尔根奇的巨大废墟上,阿里姆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努力描绘着它昔日的荣光:
“这里,伟大的花剌子模!阿姆河的明珠!丝绸之路最繁华的十字路口!”他指着高耸的宣礼塔和陵墓穹顶,“看这些砖石,每一块都讲述着智慧。我们的祖先,是灌溉大师,在沙漠中开辟出绿色的花园,指古代绿洲农业。他们是天文学家,星辰指引商队和播种的时间。他们是勇士,他们的骑兵让周围王国颤斗!”
他带着他们穿行在废墟间,指点着:“看这釉砖的蓝色,像不像天空和河水?那是从遥远地方运来的青金石制成的颜料,只有最尊贵的建筑才能使用。想象一下,当年这里的市场,堆满了中国的丝绸、波斯的宝石、印度的香料、罗斯的毛皮…空气中都是钱和远方的味道!”
通过他的描述和眼前的残骸,陆九川他们仿佛能看到昔日驼队络绎不绝、商贾云集、宫殿巍峨、清真寺诵经声不绝于耳的盛景。花剌子模,曾经是一个强大、富裕且文化灿烂的独立王国。
然而,辉煌戛然而止。阿里姆的语气沉痛下来:
“然后…成吉思汗来了。”他指了指东北方向,仿佛那支恐怖的军队依然矗立在天边。
“因为一个愚蠢的总督,指讹答剌总督贪图财富,杀害了蒙古商队…引来了灭国的灾难。”阿里姆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既有对入侵者的恨,似乎也有一丝对祖先决策失误的无奈。
“蒙古人…像沙漠风暴一样,无法阻挡。他们拆毁了城墙,填平了灌溉渠,烧毁了图书馆,屠杀了几乎每一个人——男人、女人、孩子…据说阿姆河水都被染红了,河上的桥是用死人的尸体垒成的…”
他指向那些巨大的、被烧得发黑的残垣断壁,“看,这些痕迹,就是那场大火留下的。一座伟大的城市,就这样…变成了鬼城。骨头…到处都是骨头,直到现在,风大的时候,还能从沙子里吹出人骨来。”
这段历史被沉重地讲述着,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血腥与绝望的气息。一个高度文明的国度,因其地理位置和统治者的错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彻底从地图上抹去,只留下这些沉默的石头见证着残酷。
“后来,也有人试图重建,”阿里姆叹了口气,踢了踢脚下的沙土,“但水源被破坏了,运河系统毁了,沙漠…很快就吞没了回来。你看现在,除了我们站的这些石头,周围全是沙子和盐碱地。咸海…也快死了。”
他从一个辉煌的过去,讲到了一个生态脆弱的、被遗忘的现在,落差巨大。
在了解主体历史的同时,那些“不对劲”的细节和传说,被更深入地挖掘出来:
1. “消失”的王室与宝藏: 阿里姆提到,传说蒙古破城时,最后一位花剌子模沙国王扎兰丁突围逃走了,但据说他的一部分王室成员和最珍贵的宝藏,并没有被蒙古人找到,而是通过一条秘密地道转移了,那条地道入口可能就在图拉别克可敦陵墓或宣礼塔下方某处。这里会不会是那些人的目标?
2. 祆教的阴影:在参观Akchakhankala废墟,当然只能远观,阿里姆提到,这里比伊斯兰时期更早,是拜火教,也就是祆教的重要中心。“他们说,下面有很深的地火坛,以前是用来祭祀黑暗之神阿里曼的,很不吉利。那些婴孩头骨…可能就是…”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体现出当时社会的残忍,都是为了那种邪恶的力量?
3. 牧民的禁忌: 他们再次遇到一位不同的哈萨克老牧民。老人更加神秘地告诉他们,有些古老的沙丘不能靠近,尤其是月圆之夜。他称那里是“彼界的入口”,风沙吹过时会发出“亡魂的絮语”,甚至能看到“过去的幻影”——比如穿着古老盔甲行军的士兵,或者崩溃哭泣的妇人。幻影?按照现在的科学解释,那就是磁场?
4. 管理员的只言片语:四千又用几包好烟,从另一个值班管理员那里套到一点信息:几年前那支“地质调查”队,似乎对地下水的流向和特定区域的岩石磁性异常感兴趣,他们带走了一些岩芯样本,但后来和本地合作方发生了激烈争吵,似乎是因为某个钻孔打到了不该打的东西,流出了黑色的、有臭味的“水”,之后项目就被紧急叫停了。考察队应该是为了这个东西来的。
5. 钻石的秘密: 陆小竹将拍摄的那些奇异符号照片拿给当地一位研究古籍的老学者看,向导介绍的当地学者。老学者辨认了很久,犹豫地说,这不像任何已知的中亚文字系统,但有些符号特征,与他见过的极少数唐代西域出土的、疑似与“昭武九姓”粟特人秘教相关的残片有微妙相似。他推测这可能是一种融合了祆教密仪、本地原始萨满信仰和早期突厥符号的、极少数人使用的秘法印记,用于标记或封印特殊地点。根据学者的说法来看,这里还和萨满教有点关系。
6. “移动”的墙壁:他们再次探访那个放射状地基区域时,四千用罗盘仔细测量,发现不同位置的磁偏角差异极大,甚至在同一位置,隔几分钟测量都会有微小变化。他低声对陆九川说:“这底下…可能有巨大的金属物体在缓慢移动…或者…空间本身就不稳定。”放羊老人说的“墙会动”?按照四千的说法,这是阵法的原理。
夜晚,在新旅馆里,信息被再次汇总。花剌子模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变得立体而诡异: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被毁灭的古国,而是一个层叠着多重历史、信仰、神秘主义和未解之谜的复杂存在。
伊斯兰建筑之下,掩盖着更古老的祆教甚至原始萨满的基底。
历史记载的空白处,充满了关于宝藏、秘道、王室逃亡的传说。
自然环境的衰败、咸海枯竭、沙漠化与超自然传说、亡魂、幻影、移动沙丘、Jelban交织。
现代勘探的目标、磁场、地下水、岩芯与古代秘仪的痕迹、符号、封印、能量场指向同一个地下空间。
那支神秘的勘探队,显然是在寻找某种具体的东西——或许是宝藏,或许是某种能源,或许是古代科技或秘法的产物。而博爷的警告、铜镜的指引,似乎也指向同一个核心。
“所有的线索,像河流一样,最终都汇向一个地方——”陆九川指着地图上那个新发现的地洞位置,以及不远处的Akchakhankala封闭区,“地下。”
“而且是一个被刻意隐藏、封印、并且仍然在散发着‘影响力’的地下。”四千补充道,他的罗盘放在桌上,指针依旧在轻微地、持续地颤动着。
他们意识到,下一次的探索,将不再是简单的考古或探险,而是可能揭开一个延续了千年的秘密,这个秘密关乎花剌子模的真正毁灭原因、关乎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也关乎他们自身的命运。
窗外的风依旧呼啸,仿佛无数亡魂在诉说着被掩埋的真相。而这一次,他们决定不再等待,主动去倾听这些沙海下的低语。计划再次被细化,目标直指那幽深的地洞入口。危险显而易见,但答案,或许就在那黑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