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便是当年的真相？”
温湫听完澹明盛的叙述，一时缄默，她想指责，却又明白换作自己，也未必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澹明盛垂着眼，神情淡得像蒙了一层雾，“嗯，我亲手杀了爹娘，烧了整个澹府，对外声称是清理门户。我蜷在沈长明座下苟活至今，就是在等一天，能咬下他一口血肉。”
温湫静了片刻，抬眼看他，目光清亮：“那你刚刚何必嘴硬？还一副但求一死的模样。”
话刚出口，她心头蓦地一跳，恍然明白了什么：“难道刚刚藏在暗处的人，是澹落？”
澹明盛却摇头，“不是他，是沈长明的人。”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温湫脸上，刻意放轻了语气：“你还是先回去吧，沈长明要是抓到你，绝不会留活口。
温湫皱紧眉：“我什么都没做，他凭什么杀我？再说，如今整个圣城都被澹落布了阵，我就算想走，也未必出得去。”
“什么？”澹明盛猛地提高了音量，眼中满是震惊，“小落还会布阵？！他何时学会的？”
他一直以为，异动是沈长明手笔。
“是，他花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温湫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起初他还骗我，说是怕然然逃出去，我早知道不是真话。”
澹明盛脸上刚浮现焦急之色，却见眼前的女孩忽地莞尔，从袖中取出一张微微发光的符纸，轻声唤道：“姐姐，还在听吗？”
澹明盛：“？！”
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将压在心底十几年的秘密全盘托出，她怎么转头就给公开了？！
传音符那头传来温轻俞轻缓含笑的话音：“季空大师兄已经在路上了，别怕。”
温湫指尖的传音符尚未熄灭，庭院中的空气却已骤然凝固。
澹明盛脸色煞白，本能地后退一步，手指按上腰间的佩剑，“你告诉了温轻俞？什么时候？”
“从你开始讲之前。”温湫坦然迎上他惊怒的目光，声线清晰冷静：“澹明盛，你以为我为什么突然追问旧事？澹落所布之阵，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复杂、更危险。我们必须知道当年真相，才能判断如何破局。”
“更何况，我于阵法一窍不通，连他布的究竟是什么阵都看不明白，只能等真正懂行的人来了，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
甚至……她连澹落是何时学会的这个阵法，都一无所知。
她的话音刚落，院墙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有瓦片被风吹得松动了半分。
澹明盛眼神骤然一凛，长剑出鞘三寸，温湫却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她眉眼间忽然漾起笑意，声音软得像浸了蜜：
“然然？”
林然落地时悄无声息，只微微朝二人颔首示意。
澹明盛一见林然就下意识发怵，连退两步；温湫却立刻迎上前，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
“然然，你比我精通阵法，可看得出澹落布的这是什么阵？”
林然目光扫过澹明盛，淡声开口：“是锁魂阵，此阵向内而非向外，不防外人侵入，只锁阵内万千魂魄，不得往生、不得解脱。”
一阵寒风突然卷过庭院，吹得廊下灯笼摇曳不定。
澹明盛的脸色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中变得异常难看。
“锁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话语戛然而止，他猛地僵住，眼中闪过无法掩饰的惊骇。
温湫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异样，“你想到什么了？是不是除了你刚才说的，还有别的隐情？”
话未说完，远处猝然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悍然撕裂圣城沉寂的夜空！
紧接着，城北方向一道血红光柱冲天而起，将半壁天穹染成一片不祥的猩红。
“阵眼被激活了。”林然神色骤变，“有人在强行启锁魂阵的最后阶段。”
就在这时，澹明盛掌心浮现一道微弱光华，他语气急促，“沈长明已察觉我们的位置，正派人朝这边来！”
温湫突然抓住澹明盛的手臂，“你刚才想说什么，是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没说？”
澹明盛正要回答，一支羽箭突然破空而来，直刺他的咽喉。
林然反手挥剑格挡，火星四溅中，箭矢偏离方向，深深钉入廊柱，箭尾还在嗡嗡震颤。
十余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庭院围墙上，为首之人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容。
正是沈长明的副手，沈迹木。
“林姑娘，家主有请。”沈迹木的声音冰冷无波，“至于另外两位……格杀勿论！”
下一瞬，箭雨再至！
一道剔透冰墙凭空展开，将密集箭矢尽数阻挡在外，冰屑纷飞。
“温湫，带澹明盛去找澹落。”林然在撞击声中侧过头，语速极快，“一定要阻止他，。”
她的话语被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轰响打断！
庭院地面轰然开裂，无数血红色的狰狞藤蔓破土而出，如活物般袭向众人！
更可怕的是，这些藤蔓似乎特别针对澹明盛，避开所有攻击直扑他而去。
澹明盛挥剑斩断几根近身的藤蔓，腥臭的暗红色液体溅在他手上，立刻引起一阵灼痛。
令他心悸的是，那些被斩落的藤蔓残肢落地后竟扭曲蠕动着，拼凑成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图案。
——澹氏家徽。
“为什么……”
锁魂阵，锁魂……
澹明盛猛然醒悟，骇然望向城北那道冲天的血光，“小落是想将整座圣城化为祭坛？！他莫非是想以魂抵魂，召唤他们？”
温湫一边奋力拉着他躲进小道疾奔，一边急急追问：“召唤谁？”
澹明盛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声音几乎被身后的厮杀与轰鸣吞没：
“我们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