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的玻璃窗上蒙着层薄水汽。
闫埠贵父子几人聚在自家廊檐下,认真倾听着对门传出来的评剧声。
“咕咕!”
鼻尖萦绕着飘出来的鱼腥味,惹得几人的肚子时不时的叫唤上两声。
“咳咳!”
屋内的杨瑞华,一边正把白菜帮子切得方方正正的,一边不时地咳嗽上两声。
“吱呀!”
开门声响起,闫解娣的小脑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
“爸!饭做好了,我妈叫您进屋儿里来。”
听到能吃饭了,闫解成三兄弟猛地就直起了腰来。
“急啥?”
闫埠贵白了他们一眼,板着脸呵斥道:“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儿。”
说完话他当先进了屋,身后的三个儿子也紧跟着鱼贯而入。
屋内的饭桌中央摆放着个陶瓷盆子,盆子里盛着满满一盆子白菜炖鱼。
鱼肉有多少看不出来,因为上面漂浮的都是白菜片,倒是鱼腥味充斥了一整个屋子。
杨瑞华正用抹布擦拭着炖锅鱼的铁锅,锅沿上的鱼腥味被她擦得格外仔细 ,
她一边擦拭一边还对自家闺女说教道:“这可是拌糠菜的好东西。
咳咳!你要记好了,只要是沾过荤腥的锅碗,洗之前你都要先这么抹一遍。”
“啪嗒!”
闫埠贵把个皱巴巴的小本子,扔在了桌子上,他手里捏着半截铅笔。
“今儿这两条鲤鱼,带鳞带鳃二斤三两,按市场价每斤三毛五算,拢共八毛五。”
“老规矩。”
他看向闫解成跟闫解放道:“咱爷仨把这个账儿平摊了,四舍五入就是每人出两毛七。
你俩是这会儿就给我钱儿呢,还是先记账儿呢?”
闫解成跟闫解放点了点头没意见,都说吃过饭就给钱。
但闫解旷却弱弱的叫问道:“爸!
我昨儿个捡的牙膏皮卖了三分钱!我能吃块儿肉不?”
别看他年纪小,不用交伙食费住宿费什么的,但相应的,他吃的也没有他两个哥哥的好。
“嗯!可以。”
闫埠贵笑着应承道:“一会儿给你分个七八钱儿肉的。”
“噼啪!”
一阵风刮过,几片泛黄的树叶打在了玻璃上。
东厢房的屋内刘家人也在吃饭,只是这次屋子里只摆了一张桌子。
除了又多了一个住校生刘继业外,薛小凤母子也早在去年,就已经回去自己开火去了。
一个是孩子们都已经长大,刘家的屋里也已经挤不下。
另一个是供应量快要恢复到正常了,只要手里有钱就不用再怕饿肚子。
薛小凤别的不敢说,但手里的钱可是一点都不少,养活她们母子几人绰绰有余。
“来雨水,多吃豆腐。”
陶小蝶给何雨水夹了一筷子豆腐,
并关心的询问道:“你那边班儿上着咋样儿?”
“挺好的。”
何雨水笑着回道:“每天儿就是写写稿子啥的,可清闲着呢。”
两年前,何雨水从学校里直接分配进轧钢厂宣传科,当了一名宣传干事。
没有行政级别,只是个办事员身份的宣传干事。
当然,走关系是肯定的,当时可是全国都在裁撤职员,关系不硬的都只能是下车间。
“那就好。”
陶小蝶笑的很开心,自家都有四五个人是轧钢厂职工了。
每月到手的工资不算,光是拿回家的福利品,都能眼红死一大群人的。
“啪!”
秦淮茹一筷子打在了三岁的刘庆国,正在抓粉条的手背上,
冷着个脸呵斥道:“筷子是干啥的?下次要是再敢用手抓,你就别吃饭了。”
“哦!”
小家伙搓揉着手背,瘪着嘴,疼得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但就是不敢哭出声来。
他左瞧瞧右瞅瞅,一桌子人愣是没一个人安慰他的。
“欸!”
看着气氛有些沉闷,陶小蝶岔开话题问道:“咱家对门儿的那位,今儿是开窍了是吗?
他居然能舍得把好不容易弄回来的鱼儿给吃了,他家日子不过了呀?”
“咯咯!哈哈!”
一句话逗笑了一桌子的人。
刘清儒把碗放到桌上,笑着接话道:“他那倒不是舍得了,是他弄回来的鱼儿太小,
一斤来重的鱼儿,再把鱼鳞鱼鳃这些个去掉,还能剩下个啥?
他就是真想拿出去换钱儿,铁定也是没人愿意要的?”
“那他不得心疼死呀?”
何雨水也笑着打趣道:“这忙活儿了一下午,愣是没个进账,
他今儿晚上估摸着是睡不着了。”
“他才不会做亏本儿买卖呢。”
秦淮茹笑着接话道:“你信不?别看鱼儿是搁家里吃得,
但他肯定能把这个钱儿给找补回来。”
“这我信!”
陶小蝶很会接话的道:“他的一贯作风,不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吗?”
“咯咯!对对对,就是这么个理儿。”
“妈!这我知道。”
已经十一岁的刘春燕,举起一只手来,
像是抢答问题似得道:“解娣她爸,肯定是又要加收伙食费了。”
“咯咯咯!哈哈!”
一道被揭露出来的哑谜,瞬间又惹笑了一桌子的人。
“赶紧都快吃饭。”
秦淮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催促道:“别一会儿再给凉唠!”
何雨水夹了一根腌萝卜,放进自己的碗里,眼神往对门瞟了眼。
“要说这闫家人呢,真是把一分钱儿,恨不得要掰成八瓣儿花呀!”
何雨水咬了口腌萝卜,声音压得低了些。
“每次大清早儿我要去茅厕那会儿,都能瞧见他们家的母女俩儿,
蹲外院那儿捡煤渣子呢,簸箕里全都是指甲盖大丁点儿的炭核。”
“还说呢?”
刘春燕紧随接话道:“昨儿个我去找解娣玩儿,刚走到他们家窗根儿下,
就听解娣他妈,骂骂咧咧的说解娣,还想喝糖水儿呢?你当咱家是开糖铺的呀?
煤渣子捡够一筐才能换块儿糖,你数数簸箕里那点儿够换个糖角儿不?”
“噗嗤!”
陶小蝶没忍住笑了,她赶紧用手背捂住嘴。
“指望她能给买糖,想啥呢?上回我去打酱油,那杨婆子也去了。
她只打了半两,还非要让人售货员给再添两滴呢,那售货员脸儿都给气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