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御书房内一声惊呼,几名议事大臣腾地离开座椅,直奔龙案。
皇帝摆摆手,掏出帕子按按嘴角。
“李贵,收拾干净。”
龙案上,几封奏折溅上了血迹,连皇帝身上的龙袍也未幸免,胸前溅出一大朵鲜红的血花。
几名大臣欲言又止。
刑部尚书率先开口:“陛下,您这是……”
他的喉咙滚了几下,始终没法把话说完。
皇帝笑笑,没事人似地往椅背上一靠:“吓着你们了?”
“微臣不敢!”大臣们齐齐跪地,“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将沾了血的帕子丢给李贵。
“行啦,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吐口血罢了,朕又没死。”
“请陛下慎言。”御史大夫的年纪比皇帝还大,话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
他在京城待了数十年,或许没见过世面,但却知道一个人若是吐血,恐怕好不到哪儿去。
皇帝哈哈大笑,声音陡沉:“方才看到的事情,不许外传。”
几位重臣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大好看。
皇帝这是得了重病,所以才要人瞒着?
难怪前几日他将政务丢给二皇子,这是打算培养储君了?
几人心里转过无数念头,当着皇帝的面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低下头,诚惶诚恐地听皇帝说话。
皇帝道:“刚才说到哪儿了?”
刑部尚书犹豫了一下。
“三皇子已入大理寺,地宫里发现兵甲两千一百三十三套,金银珠宝六十九箱,诛杀死士二十七人。”
“才二十七人?”皇帝哼笑。
刑部尚书道:“禁军发现三皇子时,他身中剧毒,口不能言,无法说出其余死士下落,但据他身边的太监唤奴招供,其余两千死士,有一千五百多人混杂在京畿大营,另有四百余人散落京中各处,我们已派人逐一追查,最迟今日天黑之前便有结果。”
皇帝闭眼片刻,慢慢道:“朕已将京畿大营交烈国公处置,你们只管把京里那些人揪出来便是。”
刑部尚书点头:“还有涂国那对金氏兄弟,刑部与大理寺已下发海捕文书,争取早日将他们捉拿归案。”
皇帝睁开双眼:“来得及么?”
“来得及。”刑部尚书道,“陆停舟的人将他们绊在两国边境,那两人至今尚未出关。”
“哦?”皇帝升起几分兴致,“陆停舟又背着朕干了什么?”
“这……”刑部尚书轻咳一声,“此事说来也巧,金氏兄弟于一个多月前来过京城,向晴江绣坊聘了两名绣工。”
“晴江绣坊?”皇帝两眼微眯,“朕记得它的东家是陆停舟的妻子池依依。”
“正是。”刑部尚书道,“陆停舟在秋风岭查获私矿后,通过买家遗留的马车发现买主正是金氏兄弟,陆停舟便通过他妻子给绣工传信,令人拖住金氏兄弟,把他们留在我朝境内。”
皇帝思索片刻,冷冷一笑:“说来说去,那小子倒是消息灵通。”
他朝前倾身:“听说昨晚他擅自离了大理寺,可有此事?”
刑部尚书与御史大夫对视一眼,两人还未说话,就听大理寺卿江瑞年道:“陛下,陆停舟的确擅离职守,微臣本想拦住他,可惜却没拦住。”
“此事倒也不能全怪陆停舟,”刑部尚书道,“他听闻妻子被掳,难免惊慌,况且此番能找到三皇子,他也出力不小,依臣看,功过大可相抵。”
“臣附议,”御史大夫道,“陆停舟还年轻,行事难免冲动,换作我等,若妻儿老小遭人劫持,岂有不急之理。”
“话不能这么说,”江瑞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他陆停舟能为了一个女人不守规矩,他日遇到更大的事情,难道还要由着他任性不成?”
御史大夫摇了摇头:“江大人,陆停舟可是你的属下。”
“正因他是微臣属下,微臣才不敢徇私枉法。”江瑞年转向皇帝,正色道,“陛下,此例不可开,国法不能违,臣请免去陆停舟大理寺少卿一职,还请陛下首肯。”
皇帝接过李贵端来的茶水漱了漱口:“他是你的属下,你都不心疼,难道朕还要心疼不成?”
江瑞年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随即肃容:“臣虽爱惜英才,但陆停舟骄横恣肆,难以管束,只能忍痛舍弃。”
皇帝笑笑:“说了半天,他现在人在哪儿?还在家里?”
刑部尚书插话:“臣今日一早就在上朝路上遇见了他,想必此刻正在大理寺中。”
江瑞年瞥他一眼,有些搞不懂,这人才与陆停舟共事多久,怎么处处帮着一名后辈说话。
却不知刑部尚书也在纳罕,他这些天观陆停舟言行,绝不像外界传言那般孤高冷漠,于审案上更有独到见解,这么优秀的属下,江瑞年竟舍得把人往外推。
他摸摸胡子,心中暗忖:倘若大理寺不要陆停舟,他们刑部是否该把人讨来试试?
正想着,就听御史大夫开口:“陛下,臣倒是有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讲?”
皇帝道:“但说无妨。”
御史大夫道:“陆停舟若不在大理寺任职,不如让他回御史台如何?他本就是御史台出去的人,如今御史台人手不丰,正好让他回来带一带新人。”
刑部尚书与江瑞年同时一愣。
刑部尚书揪着短须,看御史大夫的眼神带上了防贼的意味。
这老小子,平日看着闷不吭声,一到关键时候就出头,果然是御史台的风格,动不动就爱抽冷子一刀。
江瑞年更是不悦。
他这边才说了陆停舟不听使唤,御史台就抢着要人,这是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啊。
皇帝坐在高处,看着三人各自打着眉眼官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把陆停舟叫来,朕有话问他。”
陆停舟来后,几名重臣都被请出了御书房。
隔着厚重的门板,江瑞年不甘心地回头望了望。
耳边听得刑部尚书埋怨御史大夫:“老温,你不厚道。”
御史大夫呵呵一笑:“老刘,要论不厚道,这儿可轮不上我。”
江瑞年听话听音,转过身看看那两人。
由于彼此品级相当,几人说话一向随意,江瑞年当即道:“两位,别埋汰我了,你们就不想打听打听,陛下到底得了什么病吗?”
这话一出,面前两人的脸上都没了笑。
是啊,皇帝到底得的什么病,为何会突然吐血,这病到底还能不能治?
又有哪些人知道病情?
御书房里,陆停舟刚对皇帝行完参拜之礼,就听皇帝说了一句话——
“朕中了无解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