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看他一眼,径直闯入茫茫尘土中,血雾飞扬,将他的视野也染成了红色。
这本是场实力悬殊毫无疑问的战斗,但这队伍里多了些以一敌十的绝顶高手,生生将时间一再拉长。
世子的队伍里有高手,男人是能料到的。
粗臂轮圆,斜砍进一人肩膀划下一大道。大刀上又是一层鲜血,一脚将死尸踹开,他大喊一声径直冲向了不远处的陈克用。
即使反应及时,陈克用回挡之下还是猛地震伤了胳膊,铛铛几招下来,对面男人深厚的内力让他暗暗惊叹。
“一身好武艺,怎做奸佞狗贼。”
“胜者王,败者寇。为求好生路,一时骂名又何妨?再者,你就不是昏庸皇室的走狗了?”男人越逼越紧,陈克用余光瞟后,后面的人亦围了上来。
铛——
血点随风甩在了陈克用的脸上,眼前的女子半身青衣已被血染红,一支锋利的飞刺贯穿男人小臂,生生将男人的大刀垂下了刀锋。
她戚了一声:“偏了。”
这可惹怒了男人,怒吼着冲向那不知死活的女子。
他急喊道:“阿,阿渺姑娘。”
女子跃起躲过男人横劈一击,足尖凌空轻点落在男人刀上,她斜眼看向他:“注意你的后面。”
陈克用回过神,又与身后众人搏杀,无暇再顾及她。
厮杀残酷,人命每时每刻都在消亡。随着一个个人倒下,周黎发现一条缺口恰好打开在他面前,跑!想也未想的朝前路冲去。
突然,他灵敏的听力感到空中一丝异动,眼波稍转,一支长箭从前方射出,正正从他的眼前经过。
看向箭射向的位置,他神色大变,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喊道:“小心!”
男人突兀的大喊,易雪清耳朵微动,是箭声!
顷刻间,她松了松长刀,稍稍侧过身子,男人的长刀划过她额间的碎发,左额瞬间渗出血珠。
回头间,她听到了长箭入体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男人一声凄厉的惨叫。
好机会!
她反手握刀,快狠一下抹开了男人的咽喉。
男人不甘的眼神越过她,望向远处。
那是长箭射来的方向,易雪清抬头看去,视野纵长,唯有那一方悬崖可以站人,那么远的距离......怎么会?
首领虽死,但剩下的却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不管有没有人在指挥,杀掉他们这一行人就是至高任务,像极了领命的军人。
易雪清将已经被血染的混浊的刀身在肘间轻拭,暗叹:关外就是虎视眈眈的漠南人,而他们却在关内斗得你死我活。
日光渐渐暗淡,肉眼可见的人数在减少。粗一扫眼,他们这边的人已经不多了,他们可以以一敌十,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
陈克用左臂被深深割了一刀,血流不止。他粗喘着气,退至了易雪清的身边。
“今日恐怕要血溅于此了,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我陈克用既投身于军,自不怕死。不过在此之前,姑娘,可否告诉我你的姓名,到了黄泉道我也好去找你同行。”
他侧目看去,那女子散落的头发下露出一抹轻笑,她半嘲讽道:“不到最后,立个什么遗言?可别咒我,不过名字嘛......我......”
咻咻咻——
几道箭声划破天空,马蹄震响,远处大批人马径直朝他们奔来,刀刃迅速袭卷而上。
余辉下,男人驾于马上,长剑一路挥砍,直到来到她的身前。
他的面色复杂,又掺杂了些许隐忍,对视良久,千言万语只化作了淡淡二字:“雪清。”
时隔大半年,二人再次相见。
细细算来,每次相见都不是什么好时机啊。
她弃了长刀,仰面直直倒下,睁大着双眼望着残阳如血,轻轻道了句:“十九,欢迎来到凉州。”
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夜不收吗?
彻夜在外探报,也不见收队回营地,所以明曰夜不收。
“所以这就是爹爹总不回家的原因吗?”
李云关于母亲的梦还没有做完,卫所里乃至整个凉州城便起了大波涛。
安亲王世子千里奔赴河西,带着圣诏从瓜州钦点了一批精兵入凉州城团团包围夜不收,说是安亲王失踪夜不收责无旁贷,自当严密看管,严查内奸。
在凉州,素来只有夜不收围别人的,还是头一次被别人给围了。
李云不懂什么内奸什么世子,她被婆子拦着不让她出去,索性翻了窗户,往卫所大门的方向跑去。
一路狂奔,她刚刚瞧见父亲影子便被一道力气按在大石头后面,“王虎大哥?”
“嘘。”王虎对她噤声道,“今天日子特殊,不要乱晃给你父亲添乱。”这丫头年纪太小,又惯得行事莽撞,现在形势不明还是先带她回去。王虎欲拽着李云离开,她却死死扒着石头,看着前方。
重重卫兵,但不妨碍她寻找父亲的身影。而立在她父亲面前锦袍公子,面寒如霜,与那安亲王长得相似的应就是那混蛋世子了。
带领众人下跪迎接的父亲和突如其来的世子都没李云脸上多大起伏,父亲大人们总避着她,可在旋涡之中,又怎会什么都感知不到?她知道会有这一天,因此才格外担忧。
她低声道:“父亲不会有事的吧。”
一旁王虎安慰道:“不会,你父亲光明磊落,一世英豪。漠南人拿他都没办法,怎会栽这儿?走吧!”
李云点了点头,正打算离开。可下一瞬,她的瞳孔陡然扩大,她看见了一个十分熟悉地身影,那个站在世子身旁半身血色,满脸血污的女子,她管她叫“阿渺姐姐。”
她不是去朔漠道祭祀父亲吗?
李云还未多反应,王虎便使了蛮力强硬将她拉走。
“夜不收总领李槐安见过世子殿下。”
李槐安看见易雪清与陈克用的那刻,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苦笑,他何等聪明,只一眼便看出了这其中往来。
“总领快请起吧。”楚清明道:“父王围猎出事,事发突然。听闻夜不收在侦查巡逻方面当世不二,不知派出去搜寻的人可有消息?”
李槐安道:“尚在搜寻中,王爷福大命大,相信定会有好消息传来。”
楚清明冷笑一声,稍一抬手,身旁阿鸽恭敬递上一份情报。
“就怕出去的人是有想要我父王命的,李总领掌管夜不收那么多年,情报做的是越发后退了。底下的人那些是细作都分不清了,既然如此,不如由天机阁帮夜不收分分。”
情报甩向地上,上面写着几人大名,其中周黎的名字赫然在列。
“来人,上面的人统统抓起审问,至于逃走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凉州城云起暗涌,手握细线藏于暗里的最为恐怖。但既使是直属中央,绵延漠南的夜不收,在内里也抵不过皇权专属,杀人无形的天机阁。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几名存疑之人一同进了夜不收地牢。一时间地牢骂声一片,苍天不公,地方不鸣各种哀嚎。
可若真论证据,除了周黎确定身份造假外,剩余几人并无直接证据证明是细作,不过就是楚清明写的几个字。这若换于他处,无论是皇城的锦衣卫还是边城的夜不收收到点风声,先抓再问,也是常有的事。
但落到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楚清明缓缓从地牢走上,一身如玉锦袍不曾沾染半分浊气,他淡然吩咐身边人道:“连夜拷打,审问,嘴巴里一定要给我撬出点东西来。”
听到下面阵阵惨叫声,李槐安韩议二人面色极其难看,在不久前他们还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明面上是监管夜不收,但实际上是在敲打凉州上面那些人。
韩议拦住楚清明道:“世子殿下,实不相瞒,前几天我与李总领遇刺,已大力排查清除夜不收内可疑人员。这里面有几位都是数次核验过的,也是为大周舍生忘死的忠肝义胆之辈,这无实证.....这样恐怕有些......”
“哦?”楚清明冷眼瞧向他,“韩副统领是说,我冤枉了大周的忠义之辈?”
“属下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