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镇颤着双目,看着剑尖从副将心上穿过,抽出。随着副将缓缓倒下,一张冰冷,带着杀气的面庞从后面走出。
他俯下身捡起酒壶,边擦剑边朝着他这边走来:“还记得此剑吗?你是见过的,就当年我师傅来府上作客,特地向我父亲展示,你看了那是两眼放光,爱不释手,还记得吧?”
“陆......陆.......”左镇撑着桌子,颤抖着站起,顿时他双目莫名变得有些模糊,他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个人,难以置信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
男人勾唇轻笑:“怎么,左叔叔,老眼昏花了?这就不认识我了,啊,不过别说您了,这晨云落的名字叫久了,我都快忘了,我原来是陆凌风啊。”
“陆凌风!”左镇惊恐大叫,指着面前这张脸,不住摇头:“你不是死了吗?你早就死了啊,我明明一把火把你给烧死了!”
晨云落缓缓靠近,冷声道:“原来那把火是你放的啊,烧得真大啊,我躲在假山里面眼睛都是红的。”
“你居然没死......”
男人高大的身影如死神般笼罩住左镇,思及过往,晨云落也不觉讽刺:“要怪就怪那个假冒我姑姑的毒妇,一箭没落到实处,让我捡回一条命。才让我师傅给我捡了回去,左镇,这些年我一直在找那个毒妇的下落,十年前我还特地回凉州查找,看见你一副正气凛然,刚正不阿的模样。还替父亲高兴呢,想想当时一时激动都想找你相认,可惜,突发急事,未果。不然啊,估摸着年纪轻轻还容易栽你手里。毕竟,我还从未想过,一向忠心耿耿的左叔,居然狼心狗肺到杀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兄长。”他漠然走到桌对面,伸出长剑将对面之人压着一同坐了下来。
自顾自为自己倒了一碗酒,几乎是以一种平淡如水的语气开口:“我父亲待你不好吗?为什么要联合别人害他?”
自知出逃无望,左镇似已看开,仰头嘲讽道:“好,可好了!他陆元康哪里不好,世人称道,公私分明。都服他,我也服他,十六岁他在马匪手底下救了我的命,我就跟着他入伍,出生入死二十年,挡了多少明枪暗箭,我从未提过一句。他官做得有多大,我也从未借机我半个亲朋!只因他治军甚严,行,我服!我甘愿为他赴汤蹈火,认他这个大哥,可他呢?我一心跟着他扫除敌寇,未贪一分,就一次,我带队追击漠南部队,不慎被断了粮草,落入陷阱。我好声好气向一个村子赊取粮食,谁能想到这帮刁民就那么会偷奸耍滑,明面上把粮食全部给我们,私底下偷偷藏粮食。我们不惧生死,保家卫国,这群人呢?烧他们村子都不为过,不过杀了几十个村民立威,这是过错吗?难道我要看着手底下的人要饿死不成?”
说起往事,他难以抑制的怒拍桌子:“可你爹呢?我那个好大哥,为了这事,打了我一百军棍。我才从追击漠南的战场上带着军功下来啊。我可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治军严明,行,我认了,我原本也认了。我真当他是个厚德流光的高尚之人,可万万没想到啊。这绥远大将军,私藏一张劳什子的藏宝图,还有去找宝藏,为了金银财宝才引得的祸端。你那假姑姑可不是我的人,大家各取所需罢了。他以为他陆元康是谁啊,冠冕堂皇!结果还是因为一张藏宝图,送了全家的命,哦不,还留了个你,大侄子。”
二十年过去,晨云落自然知道他们家的祸端是因为藏宝图,也知道那藏宝图轮流要了华山多少人的命,荒谬的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死于对它的贪婪。
“我父亲从未私自想过要那些财宝,他拿到的只有半张。因是从关外偶得,当初漠南人也起了心思,他是担忧漠南得到财宝壮大,才主动去寻另外半张,没想到,他还未寻到另外半张,就被这东西引来了杀身之祸。”
“是这样啊。”左镇低低发笑,“那又如何,他命该绝。”
晨云落听着没有半分震怒,脸上平静的可怕,反问道:“你口口声声觉得我父亲冠冕堂皇,那你做了这凉州的将军,勾结漠南又叫什么呢?”
“你以为我想!”左镇忍不住痛骂,“还不是该死的越家,当年推了个替罪羊出来,倒是逃过一劫。好好做他家的王侯,井水不犯河水。可这几十年,越琅处处与我作对,时时刻刻钳制我,巴不得将我拔除,我为了自己的后路,能有什么办法?即使如此,我平日里也没愧对凉州,体恤将士,善待百姓,若非逼到绝境,我也不会投靠漠南,可他们处处把我往绝路上逼。斗了那么多年,还是棋差一招,可惜了,毒酒让个死丫头换了。凌风啊,人多得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活着来杀我,确实没想到,也不知我今日的下场有你几分。罢了,落得如此,再不甘心又如何?动手吧,比起被押解回城,就在这偏僻一角被故人之子寻仇,倒更死得其所,动手吧。”
“万一......”男人眯起眸子,不动声色地将剑推进了剑鞘:“我可以留你一命呢?”
左镇错愕,随后便听他说道:“只要你能告诉我,那个毒妇的事。”
“陆萱?”左镇试探性问道。
晨云落漠然:“她不是我的姑姑陆萱,只是冒名潜伏害了我全家的毒妇。我知道你和南教寻了这伙懂奇技的人,既然与他们合作,那个女的究竟是谁?你应该很清楚。我想知道,当年给我们全家下毒,假冒我姑姑的那个毒妇的下落,我有非找到她不可的理由。”
左镇默了默,道:“他们......是南疆人。”
“南疆人?”
“是,你父亲错认的那张脸,是易容所致。此人精通易容术,武功甚高,还会弄一些稀奇古怪的蛊,应是南疆望族,她真正的脸我也没有见过。只是偶然见她面皮不甚脱落一点,她的左颌偏下竟有一朵朱红花刺青。”
听着左镇描述,晨云落握着剑柄的手不断缩紧。
“这么说,当初跟漠南联手害我陆家,是跟南疆有关。她真名叫什么?”
左镇追忆道:“真名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南疆那伙人尊称她锦瑟夫人。当时那伙人有我把柄,邀我合作,可虽是合作密谋,但我对她也是知之甚少。不过她若活着,也必定也在南疆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凌风......”
咔哒——
一点细碎微末声音落入两人耳朵,左镇一惊,猛然站起:“有人!”
晨云落不慌不忙抿了一口酒,淡淡道:“有人抓你,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不代表其他人能。”
“陆凌风!”自知出逃无望,左镇怒不可遏掀翻了眼前桌子,“你真以为你全家的死是因为我们吗?没藏宝图怀璧其罪,你们家也迟早活不了,陆元康死了,朝廷当真杀了一个疏忽的副将,就了事。朝廷也乐意他死!我能安然二十年还不是因为上面,凌风,你救我,救我去漠南,我肯定会带人杀回凉州,那才是为你们家报仇啊,凌风啊......呃!”
一枚银针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喉间,只觉一麻,他的嗓子再怎么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又顷刻间,银光飞舞,他的手筋脚筋统统被砍断,左镇痛苦倒地,竟是连叫喊也喊不了。
“你是谁!”
黑夜里,手脚是血的男人在地上极度痛苦的无声打滚,背后如击玉般泠泠的女生突兀响起。易雪清满眼震惊的看着眼前一幕,这老王八是害了多少人,抓人都有戗行的。
听到她的声音,黑夜里的身影微微慌动。易雪清摸住刀柄,伸手拦住陈克用等人,耐心劝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且听我一言,你现在不能杀他,死在这里太便宜他了,到时候凌迟处死,观景台我保证给你留给好位置!”
男人又晃了晃,却没有转身,而是踩着桌子凌空一跃,消失在漫漫长夜中。
见男人离去,陈克用连忙冲到左镇面前,看着昔日威风凛凛的镇远大将军落得如此下场,他一时也是神色复杂,摇了摇头:“这老贼,也算他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