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一夜,天将将明时,街道上的血已被冲刷得差不多。
凉州城百姓纷纷站在街道旁看着蓬头垢面,瘫软似泥的左镇被囚车押送回城,才如梦初醒,这个昔日正气凛然,体恤百姓的大将军,装模作样二十年,差一点就将整座城拱手相让。
卖国贼!狗汉奸!
人命叫嚷痛骂着朝囚车里扔烂菜叶,就像当初扔“李槐安”一样。
城中,一处楼阁中。穆楚辞依靠在阑干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底下行驶过的囚车。一旁乙川恭敬递上熬好的药,见他端走还是忍不住询问道:“越家上万大军秘密朝凉州城边集结。这我们早就知道,少主,好不容易得来的情报,我们为何不通知左镇呢。或许昨夜,他就不会败了。”
“通知什么?”穆楚辞眉头一挑,将药一饮而尽,道:“我们是左镇的人吗?还要通知他。”
乙川讶然:“我们不是一直与他合作......”
“有价值时才能合作啊,父亲这么年来估得没错,此人就是个庸才,才会二十几年来被越琅压制的抬不起头。此等货色,何必白白与他陷进去。他死是意料之中的事,别忘了。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凉州。而是......”穆楚辞放下药碗,从桌子拿出一张褐黄色的布,正是已经合并在一起的藏宝图,如今已经被拓印下来,拿在了他的手中。
净长有力的手指缓缓摩挲过藏宝图,落在某一处。
“漠南。”
乙川仍是不解,“可是少主,我们与漠南也联系紧密,进入漠南轻而易举,为何一定要除掉左镇。”
穆楚辞冷冷瞥去一眼,乙川俯身。
“你来这凉州也一年有余了,漠南鞑子什么格性,你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汉人的狡兔三窟真真是让他学去了,父亲开得条件已经足够优厚,可他们呢。若乞扶只是反复横跳,共同拉拢,他那个侄子才是权术高手,乞扶一病,立马拉拢白家。一个将军,是威胁不了南教的,但势力同遍及河西的世家白家就不一样了。左镇,白家,再加上南教,都信任,都重用,都防备,想玩三足鼎立,呵,好算计。玉玺在漠南的事,漠南人不知,但是南教一入漠南,猜猜白家会怎么样?”
乙川道:“必定时时紧盯。”
穆楚辞点头:“二十余载,父亲终于寻得这藏宝图,苦心经营,此等大事,要的自然是,万无一失。白家势头太盛,没落了几户,为了爬起来,是恨不得将南教取而代之。上次涉及诱使漠南错杀白家儿子,没想到这没骨气的东西,半句不吭,还巴不得赶紧将女儿送过去嫁给赤木脱,想用姻亲攀上去,真够做梦的。”
“白家的女儿。”乙川略微思索,惊道:“该不会是白大小姐,白浅亦。此人可是远近闻名的兵器大师,心智谋略可当得上大才女,白家真是豁出去了。”
“哼,就怕他们想豁也豁不出去了。”一抹阴影漫上眼底,穆楚辞冷冷一笑:“让他们跳那么久,也是时候偃旗息鼓了,除此之外也要让那些鞑子吃点苦头。左镇只是前曲,就静待漠南那边传来好消息吧,对了。”他看向乙川:“我之前失踪的事情,父亲应是不知道啊。”
乙川道:“还未上报。”
“那嘴巴就闭紧点,已经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让别人知道。”
“是。”
里面的声音如毒蛇吐信,叶眉缩在门外一角惊恐的捂着自己嘴不敢发出一声。玉玺......漠南......西城白家......她都听见了些什么,南教的野心莫非不止江湖。
穆楚辞,楚字。
该不会......
天哪!
她倒吸一口凉气,轻轻起身拉着身后的叶红,看着因为药物,原本活泼朝气的妹妹现在变得恍恍惚惚,神志不清,她心如刀绞,眼里恨意更深。“嘘”了一声,刚拉起妹妹欲走,身后却冷不丁冒出一声:“你要去哪儿。”
瞬间,叶眉寒毛倒立,扭头看去,身着黑白衣衫的高大男子正阴沉着张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她不认识此人,但目光触及他腰间的阴阳鱼,叶眉悚然一惊,武当的人。
心中抱了一丝幻想,刚要开口求助。便见男人身法凌厉,一掌便打了上来。
“姐姐小心!”原本还有些呆滞的妹妹突然清醒,扑上前去挡下这一掌,叶眉瞬间倒飞出去,击穿门板。
穆楚辞猛然站起,看着这一幕,意识到有人偷听,立马招手吩咐人上去。
“妹妹!”叶眉看着被击飞的叶红,疯了般想朝她奔去,可紧接着又是一掌朝她打来,但她武功稀疏平常,不过三两下就被打中。想起刚刚听到的内容,强忍泪水,纵身飞跃下楼,重重摔在地上,一瘸一拐地拼命逃走。
“追,别留活口。”穆楚辞漠然道,顺道稍俯下身,亲自结果了地上已经奄奄一息女人的性命。
“楚少主。”配着阴阳鱼的男子淡淡开口:“这好像是我第二次救你了吧。”
穆楚辞眉眼微抬,勾唇道:“那可多谢木槿道长了,回头我一定写信给父亲,大书其事。”
“绵薄之力罢了。”木槿面向阑干单脚踏了上去,纵身一跃。“只要贵教未来不吝相助,木槿所做的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红色缭绕,叶眉捂着心口,在家家户户抱着红联红灯笼的人影中踉踉跄跄奔跑,她还记得,南灵留给她的地址,带上叶红去那里找她。
师妹......
“师姐啊。”苏云溪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托腮望着大门发怔:“你真的找到叶师姐她们了吗?”
“还能有假啊。”南灵细细磨着药材,也望向大门,应该快到了吧。
苏云溪鼓起腮,幽幽道:“这凉州是什么招幡地吗?怎么一个个都在这。不过,师姐,叶眉叶红这两姐妹不会什么诈吧,都投奔南教了,该不会给你设陷阱吧,哎呦!疼!”
南灵收回手,白了她一眼:“改天我给下点牵引药,尝尝滋味,你就知道有没有心思设陷阱了。”
砰——
木门忽然被撞开,一人扑到在地,连着滚了两圈。两人一惊,跑过去一看,正是叶眉。
“她受伤了!”苏云溪看着面前人惨样,啥嘴贱也没了,赶忙蹲下身查看起情况。叶眉却不顾伤势,紧抓住南灵的手,断断续续道:“楚......南教......漠南玉玺......西城白......白......”
“她怎么了!”南灵正俯下身想听得清楚些时木槿跑了进来,看见地上倒了一个女人,吓了一大跳。
苏云溪解释道:“这是我师姐,受伤了。你过来搭把手,搬屋子里去。”、
“好。”木槿点点头,上手就将女人抱了起来。
叶眉只觉眼前一暗,男人带着阴影缓缓靠近,看清他面庞的第一眼。叶眉瞬间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想喊出声来,可同时后脑一疼——带着内力的银针扎入了她的后脑。
她死死拽着男人衣口,不甘、愤恨、直到她一口鲜血喷到他的脸上。
“师妹!”
“叶师姐!”
监牢里
瘫坐靠墙的左镇基本已与废人无异,再是不甘,毒恨地望着监牢外也是无济于事。
“好像是有人不想他说出什么事,才会毒哑他,断他手脚筋。”楚清明抱胸看着狱中的阶下囚,疑惑道,“不过也奇怪,如果不想他说什么,直接一刀抹脖子最是方便。何必要费这功夫?”
回想起昨日夜里伤左镇的那个背影,高大挺拔,易雪清虽看不清但隐隐似乎在哪见过,她的直觉让她笃定那一定是个汉人。
“不过左镇伏诛,凉州城里的细作也群龙无首,假以时日总能清除的,这玩意跟夏天里的蚊子似的,你永远消灭不干净,只要让它成不了气候就好。”
楚清明认同的点点头,三大江湖情报机构,天机阁花满楼皆入官家。唯一所剩南教......
他偏头看了易雪清一眼,话哽在喉头没吐出来。
南教......时间还长,江湖流派,再过猖狂也不成气候。
叛贼已定,几方周密围剿避免了城中大乱,血色一夜,依旧无雪。
纵使第二日凉州城的变化仅仅就只是“少了个将军”,城中老人迈出街道的第一件事不是望向将军府,而是仰头看着十多年来头一次不下雪的天。
腊月三十,通敌叛将被捉拿关押,前绥远大将军陆元康遇害真相终于浮出水面。一早上,忠武侯便亲自主持陆家亡魂超度仪式,以告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