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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大民富商苏半城 > 第204集:协同庆的火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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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同庆的火盆

光绪三年,太原城的雪下得比往年更烈些。苏半城裹紧了藏青色的棉袍,靴底碾过积雪时发出咯吱声,像极了他此刻的心跳。协同庆票号的后门隐在巷尾的阴影里,门楣上挂着的红灯笼被风雪打得摇摇欲坠,烛火在绢面后明明灭灭,倒像是谁在暗处眨着眼睛。

“苏先生,里头请。”门房老李头的声音带着冻出来的颤音,他接过苏半城递来的铜烟袋,眼神在对方沾雪的帽檐下顿了顿,“掌柜的在暖阁候着,只是……”

“只是什么?”苏半城抬手掸去肩头的雪,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三天前在蒙古王府发现的密信里,“协同庆火盆”五个字被朱砂圈了三道,那笔迹与二十年前父亲账本上的批注如出一辙。

老李头往巷口瞥了眼,压低声音:“昨儿后半夜,账房的火盆烧得蹊跷。明明熄了的炭,愣是自己燃起来,把西厢房的旧账烧了大半。”

暖阁的门被推开时,一股混杂着炭火气与松烟香的暖意在鼻尖炸开。协同庆的王掌柜正对着一盆炽烈的炭火出神,铜火箸在他手里转得飞快,火星子时不时从盆沿溅出来,落在青砖地上烫出小黑点。

“苏先生来得巧。”王掌柜抬头时,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铺开,“你要的光绪元年的账册,怕是……”

苏半城的目光落在火盆旁的灰烬上。那些未烧尽的纸片蜷缩着,边缘焦黑如炭,却在炭火的映照下显出些微泛黄的纤维。他蹲下身,指尖避开烫人的余温,捏起一片残页——上面隐约可见半个“盐”字,笔画间还沾着点暗红,像极了陈年的血迹。

“火是从账房最里头烧起来的。”王掌柜的声音发紧,“那地方堆着前清的旧账,平日里除了我和老账房,没人能进去。可老账房上个月就回了平遥,说是……说是得了急病。”

苏半城没接话,只将残页凑到鼻尖。除了炭灰的焦糊味,还有一丝极淡的硝石气。这种东西寻常人家不会有,倒是镖局走镖时,偶尔会用来防备野兽。他想起三天前蒙古王府的密信,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镖旗,旗角还缺了块。

“烧起来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雪下得太密,”王掌柜搓着手,炭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只听见噼啪的烧纸声,等我带着伙计撞开门,火已经蹿到房梁了。奇怪的是,别处都没烧着,就那堆旧账燃得最凶,像是……像是有人特意浇了油。”

苏半城的视线扫过暖阁的四角。西墙的博古架上摆着几尊青花瓷,其中一个梅瓶的底座沾着半片枯叶,叶片边缘带着被火燎过的焦痕。他走过去,指尖敲了敲瓶身,内里传来空洞的回响——这瓶子是空的,但重量却比寻常梅瓶沉了三成。

“这瓶子是何时摆在这里的?”

王掌柜愣了愣:“上月进的货,说是从晋祠附近收来的老物件……怎么了?”

苏半城没说话,只小心地将梅瓶挪开。墙面上赫然留着个圆形的印记,比瓶底略小些,印记边缘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摩擦过。他伸手摸了摸,墙皮是松动的,轻轻一按,竟陷下去半寸。

“吱呀——”

一声轻响从墙后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转动。苏半城示意王掌柜退后,自己则从靴筒里摸出柄短刀,刀刃在炭火下泛着冷光。他顺着划痕的方向用力一推,整面墙竟缓缓向里打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暗门后的通道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苏半城举着从暖阁带来的烛台,一步一步往里走,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贴在潮湿的青砖上,像个张牙舞爪的鬼影。

通道尽头是间丈许见方的小室,墙角堆着些麻袋,袋口露出的盐粒在烛火下闪着细碎的光。而正中央的木桌上,赫然摆着个与暖阁里一模一样的火盆,盆里的炭已经熄了,只剩下些温热的余烬。

“这是……”王掌柜的声音带着颤音,“我竟不知还有这么个地方。”

苏半城的目光落在火盆旁的铜箸上。那铜箸的尖端沾着点黑色的粉末,他用指尖捻了点,放在鼻尖轻嗅——是墨灰,而且是用松烟和麝香调的墨,这种墨价格不菲,寻常账房绝不会用。

他忽然想起父亲留下的那方砚台,砚池里总沉着点麝香的香气。二十年前父亲失踪的那个雨夜,账房的火盆里也烧着些东西,母亲说,那晚她看见父亲抱着个红漆匣子进了账房,此后再没出来。

“王掌柜,”苏半城转身时,烛火在他眼底跳动,“你可知二十年前,协同庆的账房先生是谁?”

王掌柜的脸色倏地白了。他后退半步,脊背撞在麻袋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是……是谭家的大公子,谭宗浚。不过他在光绪元年就辞了职,听说后来去了江南做盐生意……”

“盐生意?”苏半城捏着那半片带血的残页,指腹传来粗糙的触感,“可我怎么听说,谭宗浚的粮仓,上个月在黑风口被劫了?”

炭火不知何时又旺了些,映得王掌柜的脸忽明忽暗。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老李头在外头喊:“掌柜的,巡捕房的人来了,说是查昨夜的火情!”

苏半城迅速将残页塞进袖袋,转身看向暗门。通道深处传来隐约的滴水声,像是有人在暗处窥听。他对王掌柜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将梅瓶复位,刚摆好,暖阁的门就被推开了。

为首的巡捕官帽檐上还挂着雪,目光锐利如刀:“苏先生也在?听说你最近总打听协同庆的旧事,倒是巧得很。”

苏半城笑了笑,将手拢进袖袋,指尖按住那片残页——上面的“盐”字被体温熨得渐渐舒展,仿佛要在他掌心开出朵血花来。他看向火盆里跃动的炭火,忽然明白密信里为何要圈住“火盆”二字。

有些东西,烧是烧不掉的。就像灰烬里藏着的字迹,就像火盆边未冷的余温,就像二十年前那个雪夜,父亲留在账册上的最后一笔。

巡捕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半城却望着炭火出了神。他知道,这盆火不是结束,而是开始。那些被烧掉的账册,那些藏在暗门后的秘密,那些关于盐引和蒙古王府的纠葛,终将在某个雪夜,随着火盆里的火星,一点点燃起来。

而他要做的,就是等着那火星燎原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