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浅得像一张透明的纸。
几匹马行于其上,蹄声不响,只带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仿佛在梦中轻轻落脚。
最前头那匹栗色小马几乎是小跑的,马尾飞起,蹄影轻快。
陈洛水骑在马背上,整个人都晃得带劲,头发在风里乱飞。她高高举起一只手,吹了声清脆的口哨:
“芜湖——!你们也太慢了吧!这湖像奶油一样顺滑耶!”
“洛水!别乱跑!”凯瑟琳在后头皱眉喊了一声。
“放心啦!前面没有洞!”陈洛水大笑着回头,拍了拍马颈:“快点,宝贝,给他们看看什么叫速度!”
马蹄飞点如珠,踏在那层仿佛结了一层薄光的湖面上,竟激起点点微光,像她身后撒下一路星星。
“她怎么这么有精力……”查克眯着眼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语气里却并无责怪,反而像是久别重逢后被卷入一场光怪陆离梦境的旁观者。
特别班的成员和往常一样进行着常规外出探索任务,他们乘着马匹踩过离影世界的草地。
这里是离影世界北部的一片镜湖平原。
天光从云隙中洒下,整片湖面映出天幕,云、日、树影倒悬,仿佛他们不是在地面上骑行,而是在天空里漂流。
陈洛水的马蹄声越来越远,像一串欢快的音符,跳进了那片天光水色之间。
东方倾心夹了夹马腹,催马跟上几步,轻声问:“我们今天的目标是?”
“西北方向两公里,有个新冒出来的小型反应点。”凯瑟琳的声音透过风传来:“总部希望我们确认是否稳定。”
“希望不是哪只‘地缝蠕虫’睡过头。”查克一边说一边拨开挡在前方的一簇雾草。
远处,几只白羽鸟从湖心升起,绕着空中缓缓旋了一圈,又落回那片宛如天空的水面,波澜不惊。
Sydney骑在一匹纯白马背上,姿势稳得像标尺。她眼中光标浮动,正在扫描地势:
“环境稳定,无大型衍生体痕迹,磁场扰动低。”
“就是风景好得不真实。”东方倾心微微仰头,阳光从树影缝隙穿下来,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斑驳光点。
风温柔地拂过,草色低伏,远方的水天交界模糊得像一场还未醒的梦。
“快点啦!”陈洛水又一次远远传来,像在前方召唤他们一起追风。
“这里太适合拍毕业纪念照了!”她大声喊:“要不要我骑到山丘上帮你们取个景?”
“你只会把我们全拍成蚂蚁。”查克打趣。
东方倾心听着陈洛水的喊声,嘴角微微动了动,没有接话,只是慢慢勒住缰绳,让坐下的马放缓了速度。
她伸手,从侧袋里取出一本被防水膜封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
那是洛克的日记。
阳光照在封皮上,隐约还能看到那串用极细钢笔写下的名字,字迹锋利而收敛,像他这个人一样。
“不是吧,你这个时候都要学习?”
查克挑眉好奇的看着东方倾心。
东方倾心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拂过日记封面,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柔软:
“这不是作业。”
“你也要开始写日记了?”
“确实是日记,不过是别人的……”
东方倾心翻着那本薄册,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小事:“就当是我打发时间的一个无聊读物吧。”
“谁的?”查克问。
她没立刻回答,只是指尖停在一页略有折痕的地方,微微一顿。
“一个小朋友的,我还没开始读呢……”
说着,东方倾心翻开了前夜阅读完的第一页。
她的手指轻轻掀开那页日记,笔迹细密清晰,像是才刚写上去不久,阳光洒在纸上,把那些字照得一笔一划都像会发光。
【日记·第一篇】
[我们今天要去爬乞力马扎罗!
妈妈说,那是天快要落下来的地方。她还说,如果我够努力,就能摸到雪。可我们家这边是夏天诶,山顶上怎么会有雪?
我问她:“那摸到雪之后可以许愿吗?”
她说:“你摸到了就知道了。”
我决定爬得比她还快!]
东方倾心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从那个童稚的疑问中捕捉到了某种暖意。她翻开下一段。
他们骑马穿过一段浅滩,湖水仍映着天光,几只白色羽鸟从远处划过水面,羽翼带起微微水汽,像无声地掠过梦境。
【日记·续】
[我们走啊走,我觉得自己的脚都变成了小石头,但还是不想停下来。风吹过来的时候很冷,可是很好闻,像冰淇淋刚从盒子里拿出来那种味道。
有时候我走在云里,真的,云就在我脚边!我想带一点回家,可它全都溜掉了]
“这个小朋友比你会写。”
查克凑过来看了一眼,故意感叹:“你写报告的时候从来没用过‘像冰淇淋一样的风’。”
“我写的是实战总结,不是童话。”东方倾心没抬头,语气却没什么责怪,反而轻了一些。
陈秋水侧首看了她一眼:“他很细腻。”
“嗯,”东方倾心点头:“而且真诚。”
风从草海彼端吹来,金色水纹晃动。马蹄缓缓踏出涟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蹄声和纸页翻动的沙沙。
【日记·末尾】
[妈妈最后还是走得比我快,她说是因为她鞋子里的雪比我多。
我们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很久,看星星从蓝色的天空里慢慢冒出来。我问她星星是不是从山顶长出来的,她点头,还说有些是掉下来的愿望。
我躺着看了好久好久,等到自己也像变成了一颗小星星,就睡着了。
如果明年还能来,我要把我的手电藏在山顶,说不定等我长大回来,它还在。]
东方倾心看着那一行字,没急着合上日记,而是轻轻从马鞍旁侧袋中抽出自己的笔。
她低头,像做某个仪式般郑重地,在那一页日记底部,留下一行小字:
[我也想去乞力马扎罗山看看。]
字体端正、清淡,却带着她一贯收敛下的执着。
她仰头望向远处的天边,那片湖面与云海相接的地方,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像那个写下这本日记的孩子,在那边回头朝她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