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口像张嘴,沉静、冰冷,没有尽头。
他们在八点整踏入沉音谷。天已大亮,光却进不来,两侧石壁高耸如墙,把山外的世界拒之门外。
雾贴着地面游走,潮湿、冰凉,混着植物腐烂后的气息,钻进衣领袖口。走在前头的Sydney眼中蓝光浮动,hUd上不断更新局部地形。
白泊一五米内跟随。法里斯居中,偶尔检查背包的伞绳。伊万殿后,步伐松弛,眼神始终没离开他们身后。
“风压比昨天大。”法里斯低声说。
“下降风。”白泊一应了一句。
峡壁缝里有风,贴耳低响,像什么东西轻声说着话。刚开始只是耳闷,几分钟后就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直跟着。
Sydney停下,轻声道:“别说话。”
她没转身,语气平静得像在提醒。众人自动噤声。
雾中忽然安静下来。除了脚步声,就是布料摩擦皮肤的细碎声音。水珠滴在石上,像从很远的地方落下来——没有回音,也没有尽头。
Sydney低头调整数据口:“信号延迟零点三八,正常。”
白泊一点头。
队伍继续向前。每一步都像落在别人留下的脚印里,深度一致、节奏固定。峡谷把声音压扁,只剩下呼吸和步伐。
法里斯忽然停住,盯着脚下一块石板。
“我踩过这块。”他说:“我记得它有道裂纹,我标记了。”
伊万扫了一眼:“你确定不是每块石头都长一个样?”
“不是。”法里斯蹲下:“我看得很清楚。”
但石面干净,没有裂纹,也没有标记。他翻出定位笔,犹豫片刻,又收了回去。
他们继续往前走。
几十米后,Sydney在一根嵌入岩壁的斜柱旁停下。她贴上手掌,hUd上闪过一串数据。
“检测到非结构性残留。”
白泊一走近:“类型?”
Sydney播放了一段音频。
断续人声,极低频,像人类语言,又像什么在模仿,雾中听来,像耳语,也像水声。
“频率不稳定。可能是残存信号,也可能是折射叠加。”她说:“但路径不符合任何回响模型。”
“前一队留下的?”法里斯问。
没人回答,白泊一示意她继续前进。
他们绕过柱子,雾变得更浓。柱子的影子似乎始终在原地,而他们的脚步像在兜圈。
Sydney依然报着方向。
“未偏离路线。”
十分钟后,伊万站住了,指向路边某处。
“等等,这根柱子我记得。刚才绑了标记的。”
他弯腰,从缝隙里抽出一截红色尼龙线。
“这就是那根。”
Sydney打开记录轨迹:“我们一直在走直线。”
“那就是……我们动了,但周围也动了?”法里斯说。
“或是我们根本没动。”伊万淡淡道:“有点像在盒子里走步机。”
白泊一没看他:“别急着下结论。再遇一次,就不是巧合。”
他们沉默着前行。
又过了一段路,Sydney忽然轻声道:“刚才感知发生延迟。”
“你系统卡了?”法里斯看她。
她语气平静:“不是系统,是我的判断模块,像是中间被剪掉几帧,又悄悄接上去了。”
伊万嘴角一勾:“小孩看了恐怖片,梦到剪辑师下凡来了。”
Sydney没理他。
几分钟后,他们终于走出这片疑似重复的地段。
前方地势下陷,乱石围成半封闭凹地。中央,是一块被烧焦过的岩面。
白泊一开启扫描。几秒后,Sydney道:
“信标源确认,昨晚波形一致。”
伊万蹲下,在焦黑处拨开碎石,抽出一根烧歪的金属支架。
“伞包构件。”他说。
法里斯捡起一截断绳,断口平整,有焦痕。
“像是被炸断的。”他皱眉,“但……太干净了。”
Sydney绕到洼地另一侧,蹲下,在一块倾斜岩面前停住。
她抬手扫过表层,指尖的数据模块轻触岩缝。蓝光闪过一瞬,hUd弹出微弱残留信号。
“这里的记录,断在信标激活之后不久。”她语气平静:“没有热源残留,也没有冲击迹象。”
法里斯靠近一步:“意思是没发生战斗?”
Sydney轻轻点头:“至少……没留下痕迹。”
风从谷底拂过,带来湿冷气息。那股味道再次浮现——金属味、腐败气、还有说不上来的某种“整理过的干净”。
她忽然蹲下,目光落在岩缝边缘。
手伸进去,缓慢而稳。她取出一截灰黄的骨头。
断口不整,边缘略钝,有旧痕迹但未完全风化。
“左肱骨。”Sydney语气依旧平静:“成年男性,死后时间不长。”
法里斯皱眉:“Y组的?”
“可能。”她低头,又翻看骨面:“不像是自然暴露……这里太整洁了。”
“整洁?”伊万哼了声:“你是说这地方打扫过?”
“没有血,没有乱七八糟的烧痕。不是清理,是……被收走了。”Sydney站起身,看向凹地四周:“只剩一部分留在原地,像是特意的。”
气氛骤然沉静。
那一刻,远处雾气似乎微微往内一收,像某种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