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城,似乎成了一座空城。
所有能打的,都出动了,火头军老徐拎着菜刀上了阵,就连麻瓜和阿呆都以战犬的名义杀出城。我呢,三军统帅,却只能安坐城门楼子,看着远处的群山发愣。
郭孝的亲兵把四周围死,严令我不得参与野战!
身边除了三个小少年,就剩下花儿和朵儿。胡三哥的大黑马上明明能坐三四个,抱着我们三个女的丁点问题没有,却只顾着拎着他那把巨刀,一阵风冲了出去。
就在此刻,城下一匹马款款而来,马上一个佝偻的老者。
我汗毛倒竖,兀鹫!
一直以来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兀鹫果然还有分身。
“大祭司,别来无恙?”我轻移莲步,走向箭垛。
“老夫要走了,小姑娘,过来看看你。”兀鹫咳嗽着,老得不成样子。
“既然来了,又何必走?”
“老夫,想豁出这张老脸,向你,向你讨个面子……”
“大祭司的面子何在?”
兀鹫扔出一件破烂的羊皮大氅,随手丢在地上,“可还记得豪帅迷唐的砂岩洞?”
我整个人炸毛般跳了起来,“火箭~!火箭~!”我尖叫出声,吓得魂飞魄散。
黑死病的污染源~~~!
大胖、二蛋和石头三个小少年点燃火箭,手速之快,比当年的谢娘子还快,转眼每人射出超过十箭。
那件羊皮大氅立马烈火熊熊。
“如何,老夫这个面子可还入眼?”
兀鹫远远的笑道,声音却直刺我的耳膜。
“请说。”
“将来那个孩子受天命之时,请恢复呼屠吾厮大单于尊号,可否?”
“成交!”我毫不犹豫应了,族群血统之争关我何事?
朵儿匕首一横,便要上前。我伸手拦住,“没用的,他杀不掉。他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兀鹫冲我点头示意,佝偻着身子,掉头远去。
那堆火烧了很久,终于烧成灰烬。
我的云宝儿,究竟是呼屠吾厮大单于,还是呼韩邪大单于,重要么?他身体里流着王棱的血,而我,终会教他认识每一个汉字。
郭孝从我身后缓步走来,和我站在一起看暮色苍茫。
西征军从分兵那天起,就早已定下这条战策,几乎是以最微小的代价平定了西域。即便战事频仍烽烟四起,这条路上的商队也从没断绝过。郭孝再次印证了他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他从未负天下,唯独负了我一个。
两万地方军,一万仆从军,里边真正意义上的朔风老兵不足百人。三万人劳师远征西域对抗十万苍狼骑,也只有郭孝这种赌徒敢这么干。直到此刻我才看明白,原来战争不总是打,才能赢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怕自己忍不住又会原谅他。和这种人合作就像走钢丝,更何况是做夫妻。
……
一个月后,辛玥凯旋,乌孙国和汉军在姑墨聚歼北匈奴残部。
颁诏大典,在数万远征将士的见证下举行,规模之大,闻所未闻。
果然和郭孝说的一样,郭孝晋大司马,领尚书事,典枢机而总八戎,位列权臣。
接着是我,授姑臧侯,拜朔风校尉,持汉节镇慰西凉,开府仪同。
……
你妹的,还可以开府仪同?有个凉州刺史府还不够?再来个西凉镇慰使府衙,弄一大堆官员僚属玩么?
这一次颁诏赐封的只有我俩,孔汾和各级将领统统没提,着急忙慌地跑来其实就是来收兵权的,郭孝的骠骑大将军,假节大都督和护羌校尉被摘了帽子,我们两口子能动的就剩下朔风营了。
随着朝廷卡着时点收回兵权,居延海的西征军大军纷纷归建,哪来的回哪儿!
延城,也开始陆续退兵。
我和郭孝做了交易,他去长安履职,我们保持联盟关系,抱团取暖,可仅此而已了。等将来游戏通关,现实里大家还是朋友。
和郭孝翻了篇,心里唯一就惦记俩儿子和林医官。
郭孝走了,他还一大堆破事要处理,两只鱼还在居延海,姑臧城里还有林医官和几个小妾,都要带去长安。
整个龟兹国就剩下我,还有不到三千朔风战士,居延海的朔风营各部直接去敦煌待命,等我履职。
辛玥走之前始终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见面,蓝眼睛看得死死的。
雅妮儿昨晚回了延城,我留她在璃人酒坊接茬盘西域。
之后,带着朔风营踏上重返玉门关的漫漫长路。
西域的秋寂静而狂野,广袤沙海,光芒炽热而寂寥。沙丘连绵起伏,岁月沧桑。驼铃悠悠,在天地间回荡,偶尔有一只孤雁,掠过天际。
穿过一片金黄的胡杨林,玉门关,在秋色中苍凉厚重。城楼上的朔风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一片萧瑟,枯草,山峦,秋霜,湛蓝的天空几只苍鹰盘旋。
大军进驻玉门关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小镇上,炊烟袅袅,酒馆里,酒香四溢。
玉门关从来没这么热闹过,远征军各部返回凉州,多数都会在玉门关补给,最近这段时间,是玉门关守将最忙碌的时候。
此刻,他正匆匆撩起帐帘,来看他的老战友,荀清月。
“清月,好久不见?”
霍衍,被郭孝扔在敦煌吃沙子。直到上个月才熬出头,率三千丙字曲在魔鬼海火攻,阵斩右贤王须卜臧。他原本就是朔风校尉,这一战之后,更加前途无限。
“好久不见……”再见霍衍,比几年前成熟了许多,英俊的羽林郎变得很硬朗,甚至留起胡渣子。
“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留胡须?不好看!”我揶揄道。其实,大汉朝人家流行蓄胡须,霍衍就因为小白脸在军中没啥存在感。
霍衍嘿嘿,对他的初恋接了他的位置完全无感。
咣,我顿出一瓶老白干。
“什么?”霍衍好奇。
“敢不敢喝?”我笑着问他。
帮他拧开瓶盖子,茶碗里斟满,推到他面前。
霍衍哪能不知道是酒了,回头看了看帐外,没人,这才端起来一口闷掉。
立马被呛得咳嗽,他可不是辛玥和老爷子那种硬汉,人家是长安来的良家子,打小的乖孩子出身,这一碗能要他老命。
我笑得咯咯的。
霍衍凑近我,小声道,“安汉公密令,要我查云宝儿的身世……”
喝了没几杯,霍衍一仗义,把他表哥给卖了。
查去呗,我有太皇太后这个王家老祖宗撑腰,天下姓王的,统统滚一边去。包括王棱,登大位之前少招惹我,登了大位再说。等天机树长大点,他能不能登大位,两说呢。
“那你打算怎么说?”我讥讽地瞪着他。
霍衍,正宗小白脸一枚,喂到嘴里都能吐出来的人,以为留上胡渣子就是男人了?
“实话实说呗!”他想了想,实话实说!
我没说错吧?
幸亏他把我吐了,这种男人,郭孝能甩他一条街。
在玉门关休整,七天后,居延海的朔风主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