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烬打转，火星子落在花自谦的肩头，他没动。
那只手还撑在地上，指节发白，点妆笔斜插在泥里，离他的手掌只差一寸。他不想捡，怕一松劲儿整个人就得趴下。胸口那三根金针还在震，像是有东西在往里钻。
苏曼曼躺在几步外，右腿曲着，黑丝袜从大腿往下只剩半截，裂口边缘泛着暗红光。她眨了眨眼，视线从自己的脚踝慢慢移到花自谦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走了。”
花自谦抬眼，盯着前方那片焦土。刚才白莲儿站的地方，地面烧出一道蜿蜒的痕迹，像被烙铁拖过。黑烟已经散了，风一吹，地上混着血的灰就飘起来，沾在鞋面上。
“走了？”他咳了一声，嗓音哑得不像话，“还是藏起来了？”
苏曼曼没回答。她抬起左手，指尖轻轻碰了下腿环的断口。那截金属碎片还卡在丝袜边缘，一碰就发出细微的嗡鸣。她闭了闭眼，织霞手顺着残丝探出去——四周没有业力波动，也没有咒文残留。
“真走了。”她说。
林小满突然侧身翻过来，脸朝上，嘴里吐出一口黑血。她左手抽搐了一下，手指蜷成爪状，指甲缝里全是泥。她喘了两口气，眼皮颤了颤：“我……还能走。”
花自谦扭头看她，眼神有点晃。刚才那一击耗得太多，脑子像是被人拿锤子敲过，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伸手去够点妆的优点，指尖刚碰到笔杆，心口猛地一紧，金针刺进肉里半分，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不能留。”他说，“她会回来。”
苏曼曼撑着手肘想坐起来，右腿却使不上力，整个人歪了一下。花自谦立刻挪过去，单膝跪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两人靠得很近，呼吸都撞在一起。
“你的腿……”他看着那截断裂的黑丝，眉头皱紧。
“别碰。”她摇头，“里面有东西在爬。”
花自谦没再动。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是伤口，是残余的黑丝咒力，顺着血管往里钻。他低头看自己手背，青筋底下也有点发黑，但不明显。
远处传来一声乌鸦叫。
两人同时抬头。树梢光秃秃的，那只鸟站在上面，歪着头看他们，像是在等谁倒下。
花自谦冷笑一声：“它还挺敬业。”
苏曼曼扯了下嘴角：“下次让它带盒饭来。”
林小满撑着地坐直了些，左手还在抖，但她用右手抹了把脸上的血，低声说：“我们得走。趁她还没叫人。”
花自谦点头，慢慢站起来。他弯腰把点妆笔捡起来，顺手塞进袖口。乾坤袖还在，虽然里面空了一大半，星盘碎片没了，蜀锦也用光了，但至少还能装点东西。
他转身扶苏曼曼，一手绕到她背后，另一手托住她的左臂。苏曼曼咬牙借力，左腿能站，右腿拖在地上。黑丝断裂处的光闪了闪，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你还记得刚才那招吗？”她问。
“记得。”他说，“逆《璇玑图》走气，血契通玄。问题是，咱们仨现在加起来能不能再撑三秒。”
“不一定非得完整。”苏曼曼说，“只要接上脉络就行。”
花自谦看了她一眼：“你还有力气？”
她没说话，只是把右手按在胸口，指尖渗出血珠。那是织霞手的本能反应——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引动神丝。
林小满这时也站了起来，摇晃了一下，扶住旁边的石头才稳住。她低头看自己的左手，皮肤下的黑气已经蔓延到手腕，像是活物在游走。
“我能撑一次震荡。”她说，“最后一次。”
花自谦盯着她：“别硬撑。”
“我不撑，你们俩就得死在这。”她抬头，笑了笑，“我可不想当烈士。”
三人沉默了一瞬。
然后花自谦开口：“往东走。山背面有个废弃道观，没人去。”
“你怎么知道？”苏曼曼问。
“去年直播踩点。”他说，“当时觉得这地方风水差，不适合拍古风穿搭，就没用。”
苏曼曼翻了个白眼：“你脑子里除了直播就没别的？”
“有。”他说，“比如现在想着怎么活到明天。”
林小满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花自谦赶紧过去扶她，三人挤成一团，互相借力站着。
“走吧。”他说，“慢点。”
他们刚迈出一步，远处焦土边缘忽然扬起一阵尘。
三人立刻停下。
尘灰中，一道人影缓缓浮现。
白莲儿半跪在地上，白衣破了几个洞，肩头染着血。她手里攥着那根锁情针，已经碎成三截，尖端扎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她抬头看他们，眼睛发红。
“这次算你们赢。”她说，声音冷得像冰渣刮锅底，“可那双黑丝，迟早是我的。”
花自谦没说话，只是把苏曼曼往身后拉了半步。
白莲儿盯着他，又看向苏曼曼的右腿，目光停在那截断裂的黑丝上。她嘴角扯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抽搐。
“你以为毁了腿环就安全了？”她说，“它认主，不会换人的。”
苏曼曼冷冷回视：“那你拿去啊，现在就来抢。”
白莲儿没动。她慢慢站起身，抬手一挥，黑烟从四面八方涌来，缠上她的身体。风起时，她整个人被卷进去，像被吞没一样。
最后一缕黑烟消散前，她的声音还在空中飘着：“我会找到你们的。”
风停了。
地上只剩那道焦痕，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
花自谦松了口气，膝盖一软，差点跪下。他扶住旁边一块石头，喘了几口粗气。
“她说的……是真的？”林小满问，“那黑丝……真的认主？”
苏曼曼低头看自己的右腿，指尖轻轻碰了下断裂的丝线。那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红色的嫁衣，燃烧的绣坊，一个女人跳进染缸的身影。
她没说话。
花自谦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落山了，山影压过来，冷风一阵阵吹。
“先走。”他说，“别的事，路上再说。”
三人互相搀扶，一步一步往前挪。苏曼曼的右腿拖在地上，黑丝断裂处的光忽明忽暗，像是心跳。
走到路口时，花自谦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了眼战场。
焦土、血迹、碎布条，还有那只乌鸦，还在树上站着。
他摸了摸心口的金针，低声说：“下次见面，我不会再让你逃。”
他转身要走，却发现苏曼曼没动。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右脚踝上，那截断掉的黑丝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像是回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