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瞬间,屋梁那片瓦砸在供桌残骸上,声音闷得像敲在胸口。
花自谦没回头,也没动。他知道现在不能慌,一慌就会露出破绽。苏曼曼靠在柱子边,右腿的断丝还在颤,她用指尖压住伤口边缘,血已经不往外渗了,但那股异样的波动还在。林小满坐在角落,左手贴地,黑丝沉进砖缝里探着动静。
三个人都没说话,耳朵却都竖着。
风从破窗钻进来,吹得香灰打了个旋。就在这时候,头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布料擦过木梁。
人影落下时没有脚步声。
灰袍道人站在大殿中央,白须垂到胸前,手里没拿东西,脚上一双旧麻鞋,鞋头磨出了毛边。他站定后看了三人一圈,目光停在苏曼曼的右腿上,又缓缓移到花自谦心口的位置。
“你们不该活着到这里。”他说。
花自谦一只手已经滑进了袖口,乾坤袖里的蜀锦随时能甩出去。他没急着动手,先开口:“你是谁?”
“玄青观守观人。”道士淡淡道,“这地方几十年没人来,今晚却被三股死气撞开了门。”
“死气?”林小满冷笑,“我们还没死。”
“不是你们的命快没了。”道士抬头看她,“是你们带的东西要命。”
苏曼曼皱眉:“你到底知道什么?”
道士没答,反而往前走了两步。他走路很稳,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节奏上。走到供桌前,他弯腰捡起半截烧剩的香,闻了闻,又丢回地上。
“一个身上缠着堕仙之丝,一个胸口插着封魂金针,还有一个……”他看向林小满,“被黑丝反噬还能走这么远,也算奇事。”
花自谦眼神一紧:“你说黑丝?”
“不是普通的黑丝。”道士摇头,“是‘织女线’的残脉,被人炼成了控魂索。你们中间那个女人,已经被种下印记了。”
林小满猛地抬头:“你说谁?”
“你左手的黑气,不是你自己长出来的。”道士盯着她,“是有人借你当容器,在养一条命。”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花自谦慢慢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掌心多了支点妆笔。他用笔尖轻轻点了下地面,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银线蔓延开,绕着三人画了个圈。
“你在布阵?”道士瞥了一眼。
“防万一。”花自谦说,“你说这些,总得证明你不是冲我们来的。”
道士哼了一声,抬手解开道袍领扣。里面没穿内衬,胸膛上刻着一圈纹路,细看竟是《璇玑图》的逆序回文,线条泛着淡淡的青光。
苏曼曼瞳孔一缩。她运起天孙目,看清了那纹路上流转的气息——和门楣上的图案同源,但更完整。
“这不是现代人能刻出来的。”她低声说。
“我也不算活人。”道士系好衣领,“死了八十二年,靠着一口观气续着魂。”
林小满倒吸一口气:“你是阴魂?”
“算是吧。”道士走向偏殿方向,“但这观里有镇魂钉,我不敢乱跑。你们能进来,是因为你们身上的东西,和这观里的阵法起了共鸣。”
花自谦眯起眼:“什么东西?”
“星盘碎片。”道士回头看他,“就在你袖子里藏着,对不对?它刚才响了一下,惊醒了我。”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花自谦没否认:“你知道星盘?”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道士语气平静,“比如它为什么会在你手上,比如那个穿黑丝的女人为什么要杀你们,比如……你们三个加起来,正好凑齐了‘三世劫引’。”
苏曼曼扶着柱子站起来:“什么叫三世劫引?”
“第一世,男人为护绣娘屠城。”道士看着花自谦,“第二世,戏班班主被白绫勒死在妆台。现世呢?你穿着黑丝,他是点妆笔传人,而她……”他指向林小满,“是唯一能连上‘阴桃花局’的人。”
林小满脸色变了:“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因为这观本来就是个中转站。”道士说,“百年前,有个老裁缝每隔七天来一次,用往生者的头发织袜子。她说那是为了让人忘记情债。”
苏曼曼呼吸一滞:“七姑?”
道士点头:“她最后一次来,是给你缝嫁衣。可你没穿成,跳了染缸。”
苏曼曼手指发抖。那段记忆她一直模糊,但现在突然清晰起来——滚烫的染液,撕裂的旗袍,还有耳边一句低语:“别回头,活下去。”
花自谦察觉到她状态不对,伸手扶了把。道士看到这一幕,忽然笑了。
“有意思。”他说,“并蒂莲的光,居然在这种时候亮了一下。”
两人愣住。
“什么光?”花自谦问。
“你们接触的时候,空气中闪过一道红纹。”道士摇头,“一般人看不见。但我守观久了,看得多了。”
林小满突然出声:“所以你现在肯见我们,是因为我们有用?”
“原本我不想管。”道士承认,“这观有规矩,不纳外客。但我感应到了织女神丝的震动,还有你身上那股弑神的气息。”他看向花自谦,“你心口的针,再拖三天,就会自己刺进去。”
花自谦摸了摸胸口,那里确实越来越烫。
“你能解?”他问。
“不能。”道士说,“但我知道谁能。”
苏曼曼立刻追问:“谁?”
“等你们听完我要说的事,再决定要不要去找。”道士转身朝偏殿走,“跟我来,时间不多了。”
花自谦没动。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点妆笔,又看了眼苏曼曼的腿。那截断丝还在微微发亮,像是在回应什么。
“等等。”他说。
道士停下。
“你还没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道士背对着他们站了几秒,才开口:“因为我欠一个人。她说过,若有一天三股气息同时出现在玄青观,就得交出半卷天机。”
“谁?”苏曼曼问。
“你们认识。”道士缓缓道,“她叫七姑。她说你们会来,还让我准备一样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展开一角。
里面包着一只绣鞋,鞋面上用金线绣着并蒂莲,针脚和苏曼曼的设计稿一模一样。
苏曼曼整个人僵住了。
那只鞋,是她前世跳染缸时穿的。
花自谦盯着那鞋子看了两秒,然后抬头看向道士:“你说的天机,是什么?”
道士把红布重新包好,塞回怀里。
“关于阎罗嫁衣的最后一块拼图。”他说,“你们想找的答案,都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