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关上,道士转身就走。
花自谦扶着苏曼曼跟在后面,林小满拖着左臂紧随其后。道观内殿比外面更暗,墙角堆着几只落灰的木箱,正中摆了张矮桌,三只蒲团围成一圈。道士坐到主位,没让他们也坐下,而是从怀里掏出那块红布,轻轻放在桌上。
“东西你们已经见过了。”他说,“现在听我说。”
花自谦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苏曼曼肩上,指尖微微用力。她明白这是提醒自己集中精神。她的右腿还在发麻,断掉的黑丝像一根细线在皮肤下游走,但她咬住下唇,没出声。
道士闭眼,声音低了下来:“星盘不是人造的,是织女劈开天命时留下的残片。一共九块,散在人间。谁集齐,谁就能重写命数。”
林小满皱眉:“所以白莲儿想要这个?”
“不止她。”道士睁开眼,“绣衣阁背后连着‘阴桃花局’,他们养了九百九十九个死于情劫的魂,就为了炼那面‘情丝幡’。只要星盘碎片嵌进幡心,朱雀焚世阵就能启动。”
“然后呢?”花自谦问。
“玄门秩序崩塌。”道士盯着他,“气运逆转,厉鬼登台,活人跪拜精怪。你们现在用的这些本事,在那时候全都会变成催命符。”
空气一下子沉了下去。
苏曼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想起那些设计稿上的回文诗,每一针都像是被什么推着走。原来不是灵感,是命格在动。
花自谦摸了摸胸口,那里烫得厉害。金针像是要自己钻进去。
道士看向他:“你的乾坤袖,只能收丝绸,对吧?”
“嗯。”
“因为它本就是司命仙官的皮蜕化成的。你祖上不是凡人,是替天收命的差使。那袖中深层空间锁着的东西,叫‘断命梭’,能绞碎神魂。但要用它,得拿命去换。”
花自谦没动。
“你现在不敢用全力,是因为心口这三根针压着记忆。一旦拔出来,你会想起你第一世屠城的事,也会记起你是怎么弑神的。”
苏曼曼猛地抬头:“他杀过神?”
“杀了半个。”道士说,“明朝那一世,你为护那个绣娘,一刀斩了降世的蚕神。那是你第一次触犯天条。”
花自谦呼吸重了几分。他不知道这些事,但从听到的那一刻起,就觉得熟悉,像是梦里反复出现的画面。
道士又转向苏曼曼:“你每绣一件婚服,折寿三个月,不是诅咒,是赎罪。你前世偷织云锦给凡人,坏了天规。现在你绣的每一针,都是替别人承担姻缘里的孽债。”
她手指微颤。难怪每次完成高定系列,都会大病一场。
“还有你。”道士看向林小满,“你以为自己是被控制的那个?错了。你是钥匙。阴桃花局把黑丝种进你体内,不是为了操控你,是为了等一个能承载全部怨念的人出现。你是容器,也是开关。”
林小满脸色发白:“你是说……我能反控他们?”
“如果你能在不被吞噬的情况下,把那些怨气引出来,就能破阵眼。但九成九的人试过都疯了。”
没人说话。
烛火晃了一下,照在墙上,影子拉得很长。矮桌上的红布突然抖了半寸,像是里面的东西动了。
道士继续说:“七姑当年就知道这一天会来。她说你们三人聚在一起,就会激活‘并蒂莲’的真正力量。不是护体光那么简单,那是三世因果缠出来的命环,能短暂切断天机追踪。”
花自谦终于开口:“所以她让我们来这里?”
“不是她让你们来。”道士摇头,“是你们走到哪,命运就跟到哪。她只是提前在这儿留了东西,等你们听得懂的时候,再交给你们。”
“什么东西?”苏曼曼问。
道士没回答,而是伸手掀开红布一角。
那只绣鞋静静躺在里面,金线并蒂莲纹路清晰。鞋尖朝北,正好对着墙上的旧挂画。画已经褪色,只能看出两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一起,一个穿红,一个披黑袍。
花自谦盯着那幅画看了几秒,忽然觉得心口一阵抽搐。他抬起手,发现指尖有点发紫。
道士注意到他的异样:“时间不多了。三天之内,金针会完全没入心脏。到时候要么你死,要么你觉醒,变成半个煞神。”
“有没有办法延缓?”林小满问。
“有。”道士说,“用苏曼曼的心血染封住针眼。但她得愿意流血,而且不能少于三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曼曼身上。
她没立刻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右腿断裂的黑丝,轻声说:“这条丝,是从我跳染缸那天就开始织的。每一世,我都穿着它。你说它是堕仙之丝,可我觉得……它更像是绳子,一头拴着过去,一头绑着现在。”
花自谦看着她。
她抬眼看他:“你要真想活,我就试试。”
话音刚落,屋里的烛火忽然变了颜色,由黄转红,像被什么东西浸过。墙上的影子扭曲了一瞬,两道人形轮廓缓缓靠拢,交叠成一朵莲花的形状,随即消失。
道士低声道:“有人在窥探这里。”
“谁?”花自谦立刻警觉。
“还不知道。但刚才那道光,是‘并蒂莲’共鸣引起的。外面一定有感应到的人。”
苏曼曼忽然觉得腿上一疼,断丝猛地往里缩了一下。她闷哼一声,扶住桌子边缘。
“黑丝在回应什么。”她说。
道士起身走到墙边,从砖缝里抠出一枚铜钱,锈迹斑斑,正面刻着“织造”二字。
“这是明代织造局的信符。”他说,“埋在门槛下,是用来标记地界的。说明这道观曾经归绣衣阁管过。”
花自谦眯眼:“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进了敌营?”
“不。”道士摇头,“他们早就放弃了这儿。因为七姑在这里织过忘情袜,沾了阴气,后来谁来守都活不过七天。我是最后一个。”
林小满冷笑:“那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我不是活着。”道士平静地说,“我只是还没彻底散掉。”
他又坐回蒲团,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不是躲,也不是逃。而是把在遗迹里得到的东西,真正变成自己的力量。”
“怎么变?”花自谦问。
“你有乾坤袖,就去收尽天下名绸。每收一匹,袖中空间就强一分。等到你能主动打开深层空间,断命梭就能为你所用。”
“苏曼曼,你不能再被动接单做设计。你要主动织《璇玑图》,用血去绣,哪怕折寿,也要把完整的图案拼出来。只有那样,才能召唤九天玄女。”
“至于你。”他看向林小满,“今晚开始,试着和体内的黑丝对话。别抗拒它,让它以为你已经被同化。等它放松警惕,你就把它反过来拽进识海,困住它。”
三人沉默听着。
这些方法听起来简单,实则步步凶险。
可他们没有选择。
花自谦站起身,走到桌前,伸手想去碰那只绣鞋。
道士却先一步盖上了红布。
“别碰。”他说,“这东西现在不能认主,谁碰谁会被拉进一段记忆。你还没准备好。”
“那什么时候才算准备好?”花自谦问。
“当你不再怕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道士看着他,“你不是花家少爷,也不是什么鉴宝师。你是被封印的弑神者。而她——”他指向苏曼曼,“是你三辈子都没能护住的人。”
苏曼曼抬起头,正对上花自谦的目光。
两人之间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线绷直了。
外头风声渐起,吹得窗纸啪啪响。一道乌云掠过月亮,屋内彻底黑了下来。
就在黑暗降临的瞬间,苏曼曼右腿的断丝突然亮了一下,泛出暗红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