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一落下来,苏曼曼右腿上的断丝就猛地抽了一下。
花自谦立刻抬手想扶她,却被道士按住肩膀。
“别动。”道士声音很轻,“它在认主。”
那道暗红的光从黑丝断裂处缓缓游走,像一条细小的蛇顺着她小腿爬上去。苏曼曼没喊疼,只是呼吸变重了些。她盯着那光,忽然笑了下:“原来你不是要挣脱我,是等我主动接你回来?”
道士点头:“黑丝本就是你堕仙之力的封印,也是钥匙。你越怕它,它就越强。你现在不怕了,它反而软了。”
苏曼曼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断口上。没有嘶吼,也没有幻象,那根断丝像是被烫了一下,缩成一个小圈,然后慢慢往皮肤里沉。她闭眼,手指微动,仿佛在织什么东西。
花自谦看着她,手不自觉摸了摸胸口。金针还在那里,但不像之前那样烧得厉害了。他低头看向道士:“接下来怎么做?”
道士从袖中取出三枚铜铃,分别放在三人面前的蒲团底下。
“盘膝坐好,听铃声调息。”
“你们现在要炼的,不是力气,也不是招式,是命格本身。”
林小满喘了口气,左手黑气已经蔓延到肩膀。她靠着墙坐下,低声问:“要是炼不成呢?”
“那就死。”道士说得很平静,“但这总比被人当容器用完扔掉强。”
三人不再说话,各自闭眼。
铃声响起,极轻,却直钻进脑子里。第一声时,花自谦感觉乾坤袖突然发烫。第二声,他心口那三根金针像是被什么轻轻敲了一下。第三声,星盘碎片在他怀里微微震动,一道微弱的白光从玉佩边缘渗出。
他深吸一口气,把玉佩贴在胸口,同时运转《天衣无缝诀》。那道白光顺着经脉往手臂走,最终汇入乾坤袖深处。袖口轻轻一颤,像是有风穿过,却又没有风。
一夜过去。
第二天,花自谦继续引星盘之力入体。这次他不再抗拒金针带来的刺痛,而是让它存在,像背着一块石头走路。每走一步都累,但也更稳。第七天夜里,他睁开眼,发现乾坤袖的边缘浮现出半幅纹路——一圈圈回旋的线条,正是《璇玑图》的一角。
他伸手碰了碰那纹路,指尖传来一阵温热,像是有人在里面回应他。
另一边,苏曼曼已经能控制那条黑丝了。她不再用血去压制,而是每天清晨用指尖血在空中虚绣一段回文诗。三天后,断丝自动愈合,变成一道暗金色的环,缠在她小腿上,像一枚古老的印记。
第五天,她试着用织霞手触碰自己的设计稿。图纸上的并蒂莲图案突然亮了一下,整张纸无火自燃,烧完后留下一行字:“命线可改,唯情不赦。”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撕了另一张纸,重新画了一件婚服。这一次,她把自己的血混进墨水里,一针一线地绣上去。完成时,她咳了一声,嘴角带血,但脸上带着笑。
“折寿三个月?”她低声说,“换一次主动选择的机会,值了。”
至于林小满,她的修炼最凶险。黑丝在她体内像活物,稍不留神就会冲向识海。前两次尝试“对话”,她直接昏过去,醒来时鼻孔流血。
第三次,她换了方式。她不再抵抗,反而模仿黑丝流动的节奏呼吸,心跳也跟着放慢。她假装自己已经被同化,意识变得模糊、顺从。黑丝果然放松了警惕,开始在她经脉中缓慢游走。
第七夜,她突然睁眼。
精魄化作锁链,从识海深处冲出,一把将黑丝卷住,狠狠拽进丹田位置。她咬牙撑着,全身冒冷汗,但没松手。直到那股黑气彻底被封住,只能在她指尖凝聚成一根细丝,随她心意伸缩。
她抬起手,看着那丝黑线在指间缠绕,像一条听话的小蛇。
“现在。”她喃喃道,“轮到我说了算。”
整整七天,道观内没人说话,没人走动。只有铃声定时响起,三人坐着不动,像三尊泥塑。外面风雨交加又停歇,月亮圆了又缺,他们都没注意。
第八天清晨,铃声最后一次响起。
三人几乎同时睁眼。
花自谦气息沉稳,胸口金针的位置虽然还隐隐作痛,但不再往下沉。乾坤袖上的《璇玑图》纹路清晰可见,轻轻一抖,竟有细微的金光流转。
苏曼曼右腿上的暗金环微微发亮,她动了动脚踝,那环便顺着肌肤滑动一圈,像是活的一样。她抬手摸了摸脸,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吓人。
林小满活动了下手腕,指尖黑丝收放自如。她试着把它探出去,碰到地面的一块青砖,瞬间就感知到砖下埋着什么东西——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正面刻着“织造”二字。
她抬头看向道士:“这地方……以前真归绣衣阁管?”
道士站在角落,身影比之前淡了许多,几乎要融进墙壁里。
“是。”他说,“但他们不敢再来。”
“因为七姑在这里织过忘情袜。”
“谁踏进来,谁就会想起这辈子最不想记的事。”
花自谦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我们现在呢?”
“你们不一样。”道士看着他们三个,“你们已经在改命的路上了。”
“有些人注定被命运牵着走。”
“而你们——”
他顿了顿,声音越来越轻,“已经开始反手掐住它的脖子。”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晃了晃,像风吹过的烟,一点点散开。
苏曼曼皱眉:“他就这么走了?”
“不是走。”林小满盯着地上那枚铜钱,“是耗尽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花自谦走到门口,推开半掩的木门。山雾依旧浓重,远处树影模糊,风停了,连鸟叫声都没有。
他正要关门,忽然听见苏曼曼在身后说:
“你的乾坤袖刚才动了一下。”
他回头。
“什么意思?”
“它在预警。”她盯着他袖口的《璇玑图》纹路,“刚才那一瞬,纹路逆转了三格。”
林小满也站了起来:“我指尖的黑丝也在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花自谦低头看袖子。
确实,那纹路刚刚转回原位,但刚才那一刹那,确实是反着走的。
门外,一片枯叶缓缓飘落,还没沾地,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撕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