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今日怎么你自己送夜香了？”
钟小小推着板车进村，村民们见她板车上的夜香桶就问起来。
好在钟小小早就想好拖辞，道：“是啊，送夜香的病了，可巧我今日带着孩子在镇上，让我过去取。”
大娘看了眼帮忙扶桶的三个小乞丐：“那少送一天也没关系啊，你家的地施肥都施得怎么样了？”
钟小小推车走近些，笑道：“快了，旱地还有五分，不过水浇地还只开了个头。”
一股子嗖臭味传来，大娘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寒暄道：“你也真是的，这活让长工做得了，怎的自己亲自下场？”
“大娘，瞧你这话说的，农忙我不也得下场收粮，”钟小小特意直了直腰，“说什么长工不长工的，我也不能真闲着？大家各自忙罢了。”
大娘笑道：“还是莫二郎有福气，娶了你这么勤劳的娘子。”
躺在板车上的莫二郎似是心有所感，好好地踢了一下腿，差点把一个木桶给踢翻了。
钟小小连忙扶住木桶，瞪了他一眼，和大娘道别往前走。
在村里还是要注意低调不能冒头，谁能想到她已经是个身价一百两的小富婆？
把莫战北在旱地边的棚子里安置好，六个孩子围在莫战北身边都不肯走。
钟小小怕引人注意，道：“要不还是把人搬到牛棚里，就算有人看见，娘就说你们在给牛刷毛。”
东宝南宝低头不语。
半晌，南宝道：“娘，不能告诉村里人爹爹回来了吗？”
“可以啊，”钟小小严肃道，“只要你们能证明他的身份。”
东宝道：“他脚上的痣，他的身量长相，都能证明他是我们爹爹。”
钟小小道：“如果不是贝儿，你们不是也没认出他吗？
除此之外，你们还能提供其他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吗？
你们爹爹去打仗的时候你们才多大，你们这么笃定，别人就会相信吗？”
“那就去找奶奶，找村里其他人来认。”南宝道。
钟小小以为可以不用向孩子们宣布莫战北的死讯，没想到现在面临的问题更大。
时间紧迫，不把话说透了不行。
“就算他是你们爹爹，那他这样出现在村子里，他就是逃兵。”
东宝南宝一脸震惊，南宝道：“不可能！爹爹不可能是逃兵。”
钟小小缓了口气，说道：“我也相信你们爹爹不可能是逃兵，那他为什么会浑身是伤地回来？”
小六突然插嘴道：“大娘，你是说东宝南宝的爹爹是去打仗了？”
“对啊，怎么了？”
小六出神道：“那他手臂上的文身是真的了？”
“唉？”
小九：“我就说他是虎贲军，你们都不信我。
他手臂上的虎头可威风了。”
钟小小：怎么歪楼歪到这里了？
她冷静分析道：“如果他是你们爹爹，他活着回来一定有他的理由，在治好他的伤之前，我们不能暴露他的身份。”
问题就在这里。
一开始钟小小想把人安置在大棚里，当作小六他们送来的病人光明正大地诊治，可现在三个娃一个个前赴后继喊爹，她就不得不先把人藏起来再说。
小六道：“你们想好了没，说不定马上就有人过来了。”
东宝最先冷静下来，道：“娘，我都听你的。”
钟小小又对贝儿说：“贝儿，明白了吗？”
贝儿点头道：“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爹爹还活着。”
钟小小：小闺女就是通透。
南宝虽然还是一根筋转不过弯来，可东宝和贝儿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暂时保持沉默，帮忙把人和席子移到牛棚。
钟小小前脚刚放下人，就听见周二禄在外面喊道：“东家。”
自从钟小小和周家兄弟订了种冬小麦的契书，周家兄弟就正式改口管钟小小叫“东家”了。
以前喊她莫二娘子是客气，也是因为觉着她不能担事。
现在他们真把莫二娘子当东家看。
“我听说今日又有夜香运进来了？”周二禄问道。
钟小小扶额，她怎么忘了夜香是每日早上送的。
“那什么……我今日早上去了镇上，正好遇到送夜香的，和我说他人有些不舒服，就让我先车几桶回来。”
“都在哪儿呢？我们拿去沤肥。”
钟小小忙拦着道：“那什么……不急，明日再弄吧，我正好和你们说说接下来铺稻草的事。”
她擦了擦汗：“马上天就要冷了，到时候咱们要在肥堆上铺稻草，防止温度过低，但又要及时搅拌，防止内部温度过高，烧肥。”
周家两兄弟干农活都是一把好手，尤其是周三寿，别看他平日里不善言辞，只要是关于种地他就听得特别认真，现在村里人沤肥多半都是他在指导，也算是钟小小培养出来的半个专家。
等钟小小布置完工作回来，小八已经在教南宝如何给莫战北喂水。
东宝和小六扶着莫战北半坐起来，南宝给他喂水，水要是没喂进去，贝儿立刻就拿着手绢给他擦干净，衣襟上都不带湿的。
钟小小看着眼前这一幕，莫战北，你何德何能有三个这么孝顺的孩子。
*
等夜幕降临，钟小小悄悄将人背进院子。
她已经将西厢房整理出来。
西厢房里原本就有一张炕，只是上面堆满了杂物，钟小小将炕收拾出来，把人放上去。
就这儿一会儿功夫，她身上已经被跳蚤咬了好几口了。
这会儿也顾不上这许多了，先清理伤口再说。
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莫战北的头发都剃了。
家里没有剃刀，只能用剪刀剪成寸头。
莫战北后脑勺有伤，红糊糊的一大块，摸上去已经结痂了。
胡子也剪了一多半，剪不干净。
剪下来的头发和胡须扔到火盆里噼啪作响，不知道里面有多少跳蚤。
再用皂角混了去跳蚤的药粉给他洗干净。
身上也用棉巾给擦洗干净，足足擦了三盆水才澄澈。
最后换上家里找出来的旧衣服，换上后发现居然还嫌短。
这家伙不会这两年又长高了吧。
小九在边上急道：“姨姨，你怎么还不给大个子缝针。”
钟小小一边清理，一边道：“因为他受伤了，脏东西会让他的伤口容易感染，所以我们要先保证环境的整洁。”
小六听了，把小九扯过来道：“听见没？”
小九挣了一下：“我要在这里看姨姨缝针。”
小六急了，捂着小九的嘴把人拽了过来。
钟小小换了块棉巾回来，见小六正扯着小九往外走。
“你们干嘛？”
小六沉声道：“小九困了，我们改天再来看他。”
小九拼命蹬着小腿。
钟小小：“东厢房我都收拾出来了，你们要是不介意，今晚先住我这里吧。”
她这话一出，小九蹬腿蹬得更厉害了。
“不用了，”小六背影一僵，道，“小八，还不快走。”
钟小小道：“你们回那里还安全吗？
今天发生了那些事，那些老乞丐会不会找人来报复你们？”
小六皱了下鼻子：“小爷我什么时候怕过他们？走！”
“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