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里正是真替钟小小难过,他本就不是情绪内敛的人,说到莫二郎战死,竟自己先哭了出来。
好在有吴氏在一旁帮衬,道:“你还是去应付军营来的使者,小小这边有我在就行了。”
钟小小酝酿了几日情绪,在这一刻彻底迸发了。
她得注意不能表演得太浮夸,虚虚地靠在吴氏的身上,双眼无神,欲哭无泪,将一个未亡人的伤悲表现得凌厉尽致。
周小娥、小桃奶奶他们得了消息都过来劝慰她,可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这人去打仗了,虽然不在身边,可总还有个盼头,有个念想,可如今人没了,年纪轻轻就守寡,小桃奶奶想想都忍不住抹泪。
吴氏扶着钟小小道:“我知你现在觉得没了盼头,可你要想想你的孩子,三个孩子就是你的盼头。
为了他们,你也不能想不开啊。”
钟小小无力地抹了把脸,眼神空洞道:“是。”
随即哭道:“婶子,我的命好~~~”
酝酿了这么久,才“哇”一声哭了出来。
一时间院子里的妇人无不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都纷纷抽泣起来。
周小娥道:“你先随我嫂子去我大哥家里,使者正在那儿等着呢。
三个小的先带到我家替你看着。”
钟小小忙道:“小娥,多谢你的好意。
我想使者不会耽搁太长时间,让他们在家好了。”
三小只也不放心爹爹一人在家,东宝道:“婶娘,你放心,我会看好弟弟妹妹的。”
南宝:什么时候你又成老大了?
贝儿扯了扯他的袖子,南宝重又低下头。
钟小小当着众人的面又叮嘱了几句,才红着眼圈随吴氏去了里正家。
使者身着身官绿色官袍,坐在堂屋上手,见钟小小走了进来,便伸出一只手。
随从将一则旨授交到他手上,使者一站起身,堂上除了他全都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惟褒忠表义,王政所先;恤死录功,国家盛典。尔故指挥佥事莫战北,性资骁勇,才武超群。昔镇边陲,躬擐甲胄,屡摧西虏于镇远关;血战沙场,力保疆圉于危难。
然天不假年,壮岁殉国。兹特追赠尔为昭勇将军,特追封千户,赏银百两。
英风未远,浩气长存。
钦此。”
钟小小垂首谢恩。
使者道:“莫千户是佟将军的近卫,佟将军特向陛下请旨追封千户,这一百两是佟将军从私库中拿出来抚恤阵亡的将士妻儿。”
钟小小垂首抹泪,一开始听说追封千户以为会有食禄,没想到就是一个头衔,就连抚恤银都是从佟将军私库中拿出来的。
使者见钟小小神情恍然,还以为她伤心过度,继续道:“佟将军特命我将莫千户的衣冠送来。”
钟小小抬头,眼前的使者随从手里捧着托盘,上面是一套皂色衣冠,看不出什么材质,衣服上面直接码放了二十个元宝。
钟小小面色一沉,在她看来,再怎么样也不该将银子置于将士的衣冠之上。
不管怎样,这套衣冠代表了阵亡将士的亡魂,魂归故里,将来是要立下衣冠冢接受后人香火的。
使者见钟小小不动,沉声道:“还不快接?”
“是。”
钟小小颤抖着手去接使者的托盘,这一刻她忽地从心底涌出一股悲切。
就在她双手马上要接到托盘的那一刻,横里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将托盘打翻。
托盘上的银子“蹚朗朗”滚落一地。
莫老太拄着拐杖匆匆赶来,她身后跟着的还有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
使者见横生枝节,怒道:“来者何人?给我拿下。”
莫老太哪见过这阵仗,见随从要过来拿她,立时一屁股坐地上,双手拍地道:“二郎啊,你死了让娘怎么活啊~~~
我滴~儿~哎~”
使者愣了一下,对随从道:“莫战北有说他还有个老娘吗?”
此话一出,莫老太号哭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钟小小匍匐在地,抓起莫战北的衣冠,哭道:“娘,你怎可将相公的衣冠打翻在地。”
莫老太一愣,什么衣冠?
她一进门就瞧见使者要将一盘子银子交于钟氏手里。
这怎么行?
她一个箭步上来将银盘打翻。
好险,百两白银差点就要落在钟氏手里了。
使者眼见钟小小哭得惶惶,道:“钟氏,你可认得此人?”
莫老太刚要说话,跟她一起来的老者上前行礼道:“启禀大人,我是莫氏族长,我可以作证,这位是莫战北的亲娘无疑。”
莫老太会来事,立刻继续嚎道:“我滴儿,你爹去得早,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好不容易等你娶了媳妇儿回来孝顺娘,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使者对随从道:“你确认过莫千户的遗嘱,要将所有抚恤银都留给他妻子钟氏吗?”
钟小小抬头,她这才看清使者的长相,一张马脸,细长双眼,薄唇。
随从道:“确认无误,莫千户在营中也从未提过他尚有高堂在世。”
莫老太嚎着嚎着听着这两句,忽地就嚎不出声了。
“青天大老爷,我是战北的亲娘啊,他的抚恤银理应留给我啊,她上面还有个兄弟,那才是莫家的骨血,”她指着钟小小道,“二郎带回来的那三个小杂种,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种,连族谱都没上,这抚恤银不能给他们啊~”
使者一惊,道:“莫千户还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