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牧场的晨雾刚漫过炭纤维围栏,就被羊群“咩咩”的叫声撞出个豁口。
雾水沾在围栏上,凝成小水珠,顺着纤维往下滴,打湿了底下的草皮。
刚冒尖的草叶沾着水珠,绿得发亮,风一吹,还轻轻晃。
刘妧踩着带露的草皮往里头走,草叶上的水珠沾湿了鞋边,凉得她缩了缩脚趾。
她还往旁边躲了躲——怕踩着刚冒芽的嫩草,那草尖嫩得能掐出水,踩坏了可惜。
老远就见淮南王刘康蹲在智能喂料机旁,手里捏着把糠麸,正往料斗里撒。
糠麸飘了点在他裤脚上,他下意识抖了抖脚,还沾着根草梗,又用指尖捻掉了。
“皇姐、太后快来!”他抬头喊,声音带着雀跃,眼里亮闪闪的。
他指着料槽,语气里满是惊奇:“这定量锦喂装置真邪门,瘦羊的料口开得大,壮羊的开得小——您瞧那只最瘦的,这会儿正把头埋在料槽里呢,连抬头都不抬,生怕被抢了!”
老牧民王大叔抱着只刚断奶的羊羔凑过来,羊羔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小蹄子蹬到他衣襟,沾了点羊毛。
他没在意,还轻轻顺了顺羊羔背上的毛,动作柔得很。
“可不是咋的!原先用皮袋喂,凭着手感撒,没个准头,”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汗珠子落在羊羔背上,羊羔抖了抖毛,“瘦的总被壮的挤开,抢不着食,越瘦越抢不上,前儿那瘦羊,脊梁骨都露着,俺还琢磨能不能活。”
他指着料管里往下掉的饲料,眼里透着欢喜,连皱纹都舒展开了:“这机器出料匀,昨儿称最瘦那只,竟长了两斤肉,俺都不敢信,称了两回,才敢跟大伙说!”
桑小娥正趴在显示屏前记数据,笔尖在锦纸册上划得沙沙响,头都没抬。
册页上已经记了半页,字迹工工整整的。
她抬脸时,鼻尖沾了点墨渍——是刚才低头记数据蹭的,自己还没察觉,说话时墨渍跟着晃。
“陛下您瞧这曲线,”她指着屏上的红线,红线往上扬着,没半点波折,“增重速度实打实快了两成,比王大叔估的还多,没掺水。”
又扭头冲王大叔笑,语气软和:“您说这齿轮转的响动,跟羊群嚼草的节奏合上了?听着不闹心?俺头回听,还觉得吵呢,后来听惯了,倒觉得踏实。”
王大叔把羊羔往地上一放,小家伙颠颠跑向料槽,尾巴翘得老高,还撞了旁边一只羊。
那羊“咩”了声,也没恼,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继续低头吃草。
“可不是!听着那‘咔嗒咔嗒’的,跟听着娃吃饭似的,踏实,”他往羊群方向瞥了眼,怕羊跑远,“夜里圈里嚼得香,我都能多睡两时辰,不用总起来瞅是不是抢食了,以前总操心这个,觉都睡不踏实。”
“爷爷你看!”
王大叔的孙子举着根羊鞭跑过来,鞭梢缠着根红布条,布条飘得晃眼——是他娘怕他丢了,特意缝的记号。
他跑得太急,差点撞到刘康的腿,赶紧刹住脚。
他指着料管外壁,手指点着纹路,生怕别人看不见:“这纹路跟俺们编的草饲料筐一个样!俺娘编筐时,就这么绕着编,不打滑,料走得顺!俺还帮俺娘递过草绳呢!”
陈阿娇伸手摸了摸料管的纹路,指尖蹭过粗糙的纤维,不硌手。
那纹路歪歪扭扭的,确实像手编的草筐,带着点烟火气。
“按你们常用的草筐编法改的,就是想着你们用着顺手,不用再学新的,”她顿了顿,想起之前的插曲,忍不住笑了,“上回试的时候堵了回,掏了半时辰才掏出结块的糠,后来改了纹路就顺了,没再堵过。”
又往料斗里瞅了眼,料斗里掺着些碎秸秆,还带着点稻香味:“里头掺的锦芯稻秸秆,是上回从庐江捎来的不?闻着有点稻香味,不冲,羊应该爱嚼。”
“正是!”
刘康笑着点头,弯腰捡起片秸秆,秸秆还带着点黄,没全干,指尖能掐出点水。
“王大叔说粉碎了拌饲料,羊爱吃得很,比单喂糠麸壮得快,”他往远处的羊群指,那边的羊正低头嚼草,毛色发亮,“你看那边的羊,毛色都亮些,没以前那么干糙了,摸着手感都不一样。”
正说着,就听见锦钢畜栏坊那边喊了声。
鲁直探出头来,头发上沾了点草屑,声音带着点金属碰撞的脆响——是刚摸了钢件的缘故,手上还沾着点钢屑。
“太后,阿勇把清粪系统试利索了!您来瞅瞅,刮得干净不,没留渣!保准不脏了羊圈!”
众人走过去,就见越人阿勇正推着刮板在牛栏里走。
刮板划过地面,牛粪被刮得干干净净,连砖缝里的碎渣都没剩。
汗顺着他脸颊往下淌,滴在刮板上,“嗒”地一声,他顾不上擦,还在往前推。
“您瞅这玩意儿!跟俺们越人用的‘牛栏刮’一个理,都是刮粪,”他直了直腰,捶了捶背,“可这刮板带了轮儿,省劲多了!俺以前推老刮子,半天就累得胳膊酸。”
他蹲下来扳了个机关,刮板“咔嗒”往下落了半寸,指着刮板底给众人看:“您看,这是刮大牛栏的深度,能刮到底;要是刮羊羔栏,再往上提提,不伤着崽儿的小蹄子,俺试过了,放心!”
鲁直蹲在旁边调齿轮,手指在齿轮缝里扒拉着草屑,草屑掉在他裤腿上,也没在意。
他时不时抬头瞅阿勇推刮板的动作,怕出啥错。
“不光这,还能记数呢,”他指着栏角的小屏,小屏上跳着数字,清晰得很,“刮完一栏响一声,千把个栏位清完,屏上数字跟账本对得上,不用再挨个查,省得漏了,也省得记混了——以前记混了,还得回头再刮一遍。”
“说到查,”
秀儿突然从疫病监测站跑过来,头发乱了,额前的碎发贴在脸上,手里举着个巴掌大的匣子,匣子上的锦线闪着光。
她跑得太急,手里的匣子差点掉在地上,赶紧用另只手扶住。
“这锦线兽医仪刚叫了!东边那群羊里有只体温偏高,得赶紧隔离,别传了别的羊!晚了就麻烦了!”
王小石头拎着个药箱跟在后头,箱里的瓷瓶碰得叮当作响,像是在赶路,生怕慢了耽误事。
他跑得喘不过气,说话都带了点颤:“前儿王大叔家的羊圈闹羊瘟,就是没早发现,眼睁睁看着二十多只倒下去,”他往王大叔的方向瞥了眼,声音低了点,“王大叔蹲在旁边哭,俺也跟着掉眼泪,心疼得慌。”
他打开药箱拿出支针管,针管是锦钢做的,亮闪闪的,举给众人看:“要是那会儿有这,早把病羊隔离了,顶多费一针药,不用赔那么多,也不用伤心了。”
王大叔听着直叹气,烟袋锅在鞋底上磕得邦邦响,火星子溅起来又灭了。
烟袋杆都快磕黑了,他却忘了抽,只是盯着地上的草叶发呆。
“可不是!那回死的羊里,还有两只快下崽的母羊,”他声音有点哑,抬手揉了揉眼角,“俺现在想起来还心疼,要是能保住,现在崽儿都该断奶了,能跟着大羊跑了。”
他伸手摸了摸秀儿手里的监测仪,指尖有点抖,怕碰坏了这金贵玩意儿:“这玩意儿往羊耳朵上一贴,真能看出毛病?不用再摸体温、看精神头了?俺以前总靠瞅眼神,没准头,好几次都误了。”
“您瞧!”
秀儿把探头往旁边一只母羊耳朵上一按,动作轻得很,怕惊着羊。
母羊温顺地歪了歪头,还蹭了蹭她的手,没半点抵触,眼里满是温顺。
匣子屏幕上立刻跳出水波纹,像小石子砸进水里,平平稳稳的,没起伏。
“这是正常的,波峰平,体温刚好,没毛病,您放心,”秀儿指着波纹,耐心解释,“要是有毛病,波峰就跟小山似的,还会响。”
她又把探头往远处一只羊身上挪,那只羊正低着头啃草,没察觉有人过来,尾巴还轻轻晃着。
那只羊突然“咩”地叫了声,往后缩了缩,像是有点怕,耳朵也耷拉下来,没了刚才的精神。
屏幕上的波纹猛地鼓起来,像座小山,还“嘀嘀”响了两声,刺耳得很。
“您看这只,”秀儿的声音亮起来,带着点急,伸手就想去抓羊,“波峰跟小山似的,就是体温高了,得赶紧拉去隔离,查查是不是染了病,别耽误了!”
王大叔的孙子拍手笑,辫子甩得像小鞭子,差点抽到旁边的羊羔,赶紧收住脚,吐了吐舌头。
“它听懂了!它知道你在救它,才往后缩的!”他指着那只羊,眼睛亮闪闪的,“俺家的狗不舒服也会躲,一个样!都是怕疼!”
日头爬到头顶时,刘寄带着几个佃农推着新做的炭纤维羊圈过来。
车轮碾过石子路,“咕噜咕噜”响,碾得石子“咯吱”响。
佃农们走得有点喘,时不时停下来歇口气,擦把汗——羊圈虽轻,推久了胳膊也酸。
圈门一打开,几只小羊羔“咩咩”叫着钻进去,在里头蹦跳撒欢。
蹄子踏得圈底“哒哒”响,还互相撞来撞去,玩得热闹,羊毛都蹭乱了。
“这圈看着轻飘飘的,”老羊倌李翁拄着枣木拐杖走过来,拐杖头包着层铜皮,是他儿子给打的,“当当”敲了敲圈壁。
他往羊群方向瞥了眼,怕羊跑远,又回头问:“结实不?别刮阵风就吹倒了,前儿刮大风,木栏都吹歪了,这纤维的能扛住?冬天漏风不?羊羔怕冷,漏风就冻着了,得遭罪。”
“李翁您摸摸这夹层!”
刘寄拉开圈壁的侧缝,露出里头的棉絮,白花花的像朵云,还带着点太阳晒过的暖香味。
他伸手摸了摸棉絮,软和得很:“这里头塞的是新弹的棉絮,软和得很,比木栏暖和三成!俺们昨儿试过,外头零下,圈里摸着还温乎,不冻手。”
他又指圈门的锁扣,锁扣是锦钢打的,闪着冷光,用手指弹了弹,“当”地响:“这锦钢锁,昨儿让村里最壮的狗挠了半晌,连道印子都没留,狼爪子再尖也白搭,您放心,保准护得住羊羔!”
李翁往圈里瞅,见羊羔们正用头蹭圈壁,蹭得羊毛簌簌掉,像下了场小雪。
它们也不躲着圈壁,反而凑得近,把圈壁当成了玩伴。
“怪了,”他眯着眼睛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块儿,像开了朵花,“这圈没刷桐油,羊咋不躲着?以前刷了桐油,羊都不敢靠近,嫌味儿冲,躲得远远的,喂料都费劲,得哄着来。”
“俺们用草木灰水刷的!”
佃农赵二柱蹲下来,指着圈底的纹路,纹路里还沾着点土,是刚从牧场拉来的,没清理干净。
他用手指捻了点土,又吹掉:“闻着跟草原上的土坷垃一个味儿,羊不犯怵,还愿意蹭。俺家的羊,就爱蹭土坷垃,俺娘说能除虱子,省得招跳蚤,以前总给羊捉虱子,捉得眼都花了。”
他又指圈角的食槽,槽边磨得溜光,是用砂纸磨了好几遍的:“您再看这食槽,是按母羊喂奶的姿势做的,羊羔低头就够得着,不用踮脚,省劲,也不用母羊总低头喂,累得慌。”
“爷爷!那管子在滴水!”
王大叔的孙子突然指着羊圈顶上喊,声音脆得像铃铛,引得旁边的羊都抬起头,往顶上瞅,不知道发生了啥,眼里满是好奇。
众人抬头,见锦线饮水网正往下滴温水,水珠落在石槽里,“嗒嗒”响,像在打拍子。
石槽里还冒着点热气,不烫嘴,温度刚好。
“这是智能温控的,”刘寄笑着拧了拧旁边的旋钮,旋钮“咔嗒”响,很清脆,“天凉了出温水,天热了出凉水,不冰着羊羔的嘴,也不烫着。”
他又冲李翁眨眨眼,语气带着点打趣:“前儿您说给羊喂凉水,羊羔容易拉肚,这下不用愁了,您也不用天天烧温水,省得早起遭罪,冬天烧火还冷。”
李翁摸了摸石槽里的水,掌心温乎乎的,像揣了个小太阳,舒服得很。
他忍不住笑了,拐杖头在地上敲了敲:“这比俺们提着水桶跑强多了,寒冬腊月的,水拎到圈里就凉透了,冻得羊羔直哆嗦,喝了总拉稀,”他叹了口气,“药都喂了不少,也没见好,这下可好了,羊羔不用遭罪了。”
正说着,王大叔从远处羊群里钻出来,怀里捧着把刚剪的羊毛。
羊毛白得发亮,像捧了团月光,还带着点羊身上的温度,软乎乎的,摸着手感极好。
“您瞧这毛!”他走到喂料机旁,把羊毛往齿轮上一凑,羊毛竟微微颤动起来,像活了似的,“比往年密多了,根根都直挺挺的,没断的,织出来的毡子准保暖和。”
他想起家里的老婆子,笑得更欢了:“俺家老婆子早就盼着了,往年毛稀,织出来的毡子漏风,冬天总冻得脚凉,这回能织床厚的了。”
陈阿娇接过羊毛,指尖捏着羊毛,轻轻拢了拢。
她把羊毛往牧科功绩墙上嵌,羊毛刚贴上墙,“嗡”的一声轻响。
墙上映出淡淡的金光,把羊毛衬得像团雪,格外好看,周围的人都看呆了,没出声,连呼吸都轻了点。
“这是给咱牧户长脸了!”王大叔笑得眼角堆起褶子,皱纹里像藏着阳光,“明儿俺把最壮的那只公羊牵来,让它也跟这墙认认亲,沾沾光,将来下的崽儿也壮实,多下几只!”
旁边的小羊羔突然凑过来,用头蹭陈阿娇的手,毛茸茸的,像团小棉花。
还“咩”地叫了声,软乎乎的,特别乖,把陈阿娇都逗笑了。
王大叔的孙子赶紧抱住它,小家伙在他怀里挣了挣,还舔了舔他的手,湿漉漉的。
引得众人都笑了,连李翁都跟着笑,拐杖头在地上敲了好几下,声音里满是欢喜。
“这是俺家最能吃的崽儿,”孩子拍着羊羔的背,羊羔乖乖不动了,眼里满是骄傲,“将来准能当种羊,跟那只壮公羊一样,下好多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