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一年四月初八,北京城飘着柳絮,像给胡同巷子蒙了层惨白的孝布。康有为捏着《上今上皇帝书》的草稿,指尖在“拒和·迁都·变法”六个字上反复摩挲,纸面洇开一团汗渍。窗外忽然传来瓷碗碎裂声——广东会馆的举子摔了茶盏,指着《申报》上割让台湾的条款嘶吼:“李中堂签的是卖身契!咱大清百姓的脊梁骨被抽了!”
子时三刻,翰林院藏书阁深处泛起青光。禁书架上《四库全书·禁毁目录》的残页簌簌翻动,幽冥当铺的柏木柜台从“戴名世案”条目里浮出。康有为一袭旧棉袍立在柜前,将一摞按满红指印的奏折推过台面。
“一千三百零四名举子的功名前程。”他喉结滚动,“换一道摄政太后必见的折子通道。”
柜台后的掌柜伸出枯手,指甲刮过指印时带起细碎血沫:“三不收的规矩,您带头的万言书里……可有‘将死之人’?”
话音未落,书架阴影里跌出个人影。梁启超满脸是血地扑到柜前,怀里紧抱的半截断旗还在滴答落水——那是他刚从日本公使馆窃来的《马关条约》密抄本,过护城河时遭巡防营追杀。
同一夜,紫禁城东暖阁。慈禧的护甲敲在条约文本“辽东割地”四字上,李莲英躬身递过一只景泰蓝盒:“恭亲王递来的,说是康党在琉璃厂印书局的勾当。”
盒里盛着半干墨锭,刻着“公车上书”篆文。慈禧用银簪轻挑墨身,裂纹中倏地钻出百条黑虫,落地即成举人袍冠的人形,捧着《孔子改制考》满殿吟诵!翁同龢挥袖扫倒烛台,火舌舔过虫群腾起青烟,烟里浮出当铺甲骨文当票的虚影。
“好个幽冥当铺……”慈禧碾碎虫尸冷笑,“传荣禄,把宣武门守卒全换成哑巴!”
康有为在当票按下手印时,梁启超突然夺过匕首削断右手尾指。血喷在掌柜正要盖印的夏代龙玺上:“加一条!典当物里添我梁卓如的‘誊写之能’——让太后亲眼看见条约里‘倭人驻兵山海关’这句!”
掌柜的瞳孔泛起星图纹路:“星应尾宿,主文书更迭。代价是……”
“知道!”梁启超把断指拍在血名册上,“往后我写的每个字,看的人都当是狂言!”
青光暴涨。千份血名奏折化作流光射向紫禁城,却在神武门匾额前撞上无形屏障——那匾后贴着一张荣禄手书的黄符,朱砂符文中游动着日本阴阳师的蜈蚣咒。
五更鼓响,康有为冲进国子监辟雍殿。他攀上孔子牌位后的梁柱,掏出恭亲王奕?临终前塞给他的铁帽子王顶戴。当铺柜台在琉璃瓦顶浮现:“用这顶戴可破符咒,但您可知代价?”
“左右不过剐了我这身皮!”康有为将顶戴按向青光。
“爱新觉罗的爵位承着龙气。”掌柜叹息,“顶戴碎时,光绪帝的维新心志……折半。”
“咔嚓!”镶东珠的顶戴裂开,神武门黄符应声焚毁。千道奏折流光涌入东暖阁,慈禧案头的《马关条约》骤然摊开,“倭兵驻关”四字凸现如刀刻!
晨光刺破窗纸时,谭嗣同踹开翰林院大门。他举着被撕碎的《公车上书记》残页,掌心被纸边割得鲜血淋漓:“康师!太后今早下旨……所有联名举子革去功名,流放宁古塔!”
书架深处传来掌柜幽叹:“契约已成。奏折虽至,代价却要翻倍——尾宿黯灭主文运衰颓,这一千三百零四人永世不得执笔。”
康有为怔怔望向满地狼藉的联名血书,突然抓起砚台砸向当铺柜台。墨汁泼在虚空浮起的甲骨文上,竟蚀出两行血字:
公车空乘凌云志
尾火星沉笔作灰
紫禁城方向传来沉闷钟声——那是太后移驾颐和园的凤辇启程。
【幽冥档案·卷六·第七十二契】
当票编号:光绪乙未·尾字玖贰
典当物:一千三百零四名举子科考资格(附梁启超誊写之能)
所求:直呈太后之奏折通道
代价:光绪帝维新意志折半;举人永生失语
星应:尾宿黯灭,主文脉断绝
违约罚则:康有为亲书之字皆成谶语
掌柜批注:书生热血最是秤上尘,一阵风便吹散了
“乙未四月,千举人联名上书。后旨下,尽黜其名。有南海康生碎砚太学,墨迹渗地三尺,现‘笔灰’二字。是夜,翰林院古柏尽枯,中有虫噬孔洞如星图,钦天监密奏乃尾宿崩毁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