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格林沁踱步到沙盘前,手指重重戳在黑石渡的位置,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你们说!黑旗军和捻子那些泥腿子,以前打仗也不过是为了活命,为何今日连命都不要了?”
“还有那陈得才,原本不过是洪秀全麾下一介将领,凭什么让这些人这般死心塌地?”
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战场画面:当清军的抬枪齐射时,黑旗军士兵没有像以往那样慌乱躲避,反而有人高举着一面褪色的红旗,嘶吼着“为天父开路,为兄弟报仇”,顶着弹雨向前冲锋。
当蒙古骑兵冲入阵中时,几名黑旗军士兵竟用长矛缠住马腿,任由马蹄踏碎自己的胸膛,也要为身后的战友争取时间。
这种视死如归的气势,远非普通农民起义军可比。
就在此时,幕僚递上一份刚截获的太平军文书。
僧格林沁抓过来一看,眉头皱得更紧——文书上满是“均贫富,灭清妖”
“天下兄弟皆平等,不受贪官污吏欺”的字样,末尾还盖着“革命军上将陈得才”的朱印。
他猛地将文书摔在桌上,冷笑道:“均贫富?平等?不过是蛊惑人心的鬼话!可偏偏这些泥腿子就吃这一套!”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满洲将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传令下去,加固霍山城墙,将所有火炮都搬到城头,再派快马向曾国藩求援——陈得才这支队伍不对劲,光靠咱们这点人,怕是挡不住!”
而此时的黑石渡对岸,陈得才正与众将围坐篝火旁。
篝火映照着宋景诗的脸,这位黑旗军,又称天授军一军长的衣服上还沾着血污,可眼神却格外明亮。
陈得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景诗,今日强渡黑石渡,你部伤亡不小,可为何士兵们没有丝毫退缩?”
宋景诗站起身,从怀中掏出那面被炮火烧出几个破洞的红旗,声音洪亮:“督军,您还记得我跟随胜保去过陕西吗?”
“当时陈扶昊大帅俘虏我等,在陕甘时接受了革命思想教育,大帅告诉士兵,打仗不是为了给谁当奴才,是为了让天下穷苦人能有口饱饭吃,能有自己的田地!”
“今日渡河,士兵们都知道,身后是咱们的兄弟,前面是等着咱们救援的忠王,哪怕死在河滩上,也是为穷苦人拼一条活路——这种仗,谁会怕死?”
一旁的赖文光点头附和:“不得不说,陈小子这招思想武装非常高明,以前咱们打仗,士兵们心里没底,不知道为谁而战,可现在不一样了。”
“咱们用革命思想武装士兵,让他们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而战。黑旗军里有不少是从陕甘过来的老兵,他们跟着陈扶昊闹革命时就明白这个道理,今日不过是将这种信念传给了新兵。那些清妖以为咱们是泥腿子,可他们不知道,咱们的士兵心里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张宗禹也插话道:“督军,我捻军以前打仗,多是流动作战,遇到硬仗有时也会退缩。”
“可今日跟着黑旗军冲锋,看着他们抱着火药包冲向清妖炮阵,我才知道什么叫‘悍不畏死’,黑旗军都如此了,那么那些西北的将士是不是更强悍!咱们也得学学这种思想教育,让捻军的兄弟们也明白,咱们现在打的不是普通的仗,是为整个革命事业而战!”
他顿了顿,眼神坚定,“明日攻霍山,我愿率捻军为先锋,哪怕全军覆没,也要为兄弟们打开缺口!”
陈得才看着众将眼中的光芒,心中感慨万千。
他知道,这便是陈扶昊,自己家的那个臭小子所倡导革命思想的力量——它让原本只是为了活命而战的回军,苗军,教军,农民、捻军、太平军士兵,变成了有信仰、有目标的战士。
黑旗军的“悍不畏死”,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因为每一个士兵都清楚,自己在为“均贫富、灭清妖”的理想而战,为身后千千万万的穷苦兄弟而战。
这种信念,远比清军的炮火与骑兵更强大。
“好!”陈得才站起身,举起手中的酒碗。
“明日攻霍山,咱们不仅要让僧格林沁知道咱们的厉害,更要让天京城里的忠王看到,咱们的太平军,不~革命军,永远不会退缩!”
众将齐声应和,篝火的光芒映照着他们的脸庞,也映照着黑石渡的方向——那里是通往天京的必经之路,也是革命军信念与清军顽固势力碰撞的战场。
次日清晨,霍山攻防战打响。
清军依托城墙与火炮,试图阻挡太平军的进攻,可黑旗军士兵在宋景诗的带领下,扛着云梯、抱着炸药包,一次次冲向城墙。
每当有士兵倒下,立刻就有新的士兵接过云梯,继续向前冲锋。
城墙上,清军的火枪手不断射击,可黑旗军的士兵却像潮水般涌来,嘴里喊着“革命必胜,清妖必灭”的口号。
僧格林沁在城楼上看得心惊胆战,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一支以前的起义军,而是一支被革命思想武装到灵魂的队伍。
他看着城下那些冲锋的士兵,突然想起自己在北方剿灭起义军时的情景——那时的捻军,只要看到清军的旗帜就会溃散,可今日的黑旗军,哪怕被炮火炸得血肉横飞,依旧有人嘶吼着向前冲锋。
他喃喃自语:“原来,这才是他们悍不畏死的原因……”
霍山的城墙在炮火中不断震颤,砖石碎屑如雨落下。
僧格林沁站在城楼箭垛后,脸色铁青地看着城下又一次被击退却仍不肯撤退的革命军。
他手中攥着的令旗已被汗水浸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已是革命军发起的第七次冲锋,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凶猛,黑旗军士兵甚至用尸体搭成临时掩体,一步步向城墙逼近。
“又退下去了!”副都统苏克金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却也藏着不易察觉的后怕。
身边的满洲将领们纷纷附和,可彼此对视的眼神中,早已没了初战时的傲慢,只剩下浓浓的忌惮。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敌人:清军的火炮炸开缺口,他们就用沙袋填补;骑兵冲散阵型,他们就以小组为单位缠斗;哪怕伤亡过半,冲锋的号角依旧此起彼伏,没有丝毫溃散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