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说:你扔掉我的样子,真像她
陈琳琳最后一次将娃娃扔进河里,回家后却发现它湿漉漉地坐在床头,眼睛变成了血红色。
“为什么不要我?”娃娃突然开口,声音像极了十年前失踪的妹妹。
她吓得倒退,撞上了冰冷的墙壁。
“姐姐,”娃娃歪着头,“你当年把我推下河的时候,没想过我会回来吧?”
陈琳琳尖叫着抓起娃娃,发现它衣服下藏着一枚银色姓名牌—— 上面刻着妹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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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开始是冷的,后来就变成了冰针,扎在陈琳琳脸上。
桥下的河水翻涌着黑沉沉的浪,像一锅煮开的墨汁。
她手里攥着那个娃娃,指尖用力到几乎要掐进那硬质塑料的身体里。
娃娃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表情,釉彩勾勒出的微笑弧度完美得诡异,那双玻璃珠子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乌云翻滚的天,又像是穿透了雨幕,死死钉在陈琳琳脸上。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扔进楼下的垃圾桶,第二天它湿漉漉地躺在枕边,发梢沾着馊掉的菜叶;
驱车到城郊,把它深深埋进老槐树下新掘的土坑,第二天朝阳刺眼,它满身泥点,端坐在床头柜上,冰冷的嘴角蹭了一块褐色的泥;
用黑色垃圾袋层层裹紧,塞进废品回收站压缩箱的最深处,第二天醒来,脖颈后被塑料袋窸窣摩擦,它就在被子底下,紧贴着她的脊背。
这一次,是河里。
这么急的水,这么深的夜。
陈琳琳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混合着雨水的腥和河水的腐味,她高高扬起手臂,用尽了全身力气,将那抹穿着精致蕾丝裙的身影掷向翻滚的河心。
扑通一声。
很轻,几乎被雨声和水流声瞬间吞没。
一个小小的漩涡,几串气泡冒上来,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河面继续黑沉沉地流淌,吞噬得不留痕迹。
陈琳琳扶着冰冷的桥栏,探出大半个身子,死死盯着那片水面。
雨水糊了她的眼睛,她也不擦,只是盯着,直到呼吸紊乱,胸口发痛,才猛地向后退开。
这一次…应该结束了吧。
她转身跑回车里,发动机的轰鸣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她甚至不敢去看后视镜。
家里的空气凝滞着,还残留着她昨晚仓皇逃出时的冷清。
玄关的灯没关,昏黄地投下一小片光晕。陈琳琳背靠着紧闭的门板,大口喘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她慢慢滑坐下去,耳朵竖起来,捕捉着房子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窗外未歇的雨,敲打着玻璃,嗒,嗒,嗒。
她或许成功了。
那条河……
精神稍稍松懈,一夜的惊惧和奔波化作沉重的疲惫袭来。
她甚至没有力气走回卧室,就那么蜷缩在玄关冰冷的地板上,意识渐渐模糊。
睡眠很浅,支离破碎。
总是梦见桥下黑色的水涌上来,漫过脚踝,漫过膝盖,冰冷粘稠。水里有什么东西在飘,像水草,又像头发丝,缠绕上她的脚腕……
她猛地惊醒。
四周一片死寂,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色是黎明前最沉的那种黑。
她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她明明……睡在玄关的?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血液像是被冻结。她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扭过头。
枕边。
它在那里。
湿透的卷发一绺绺贴在惨白的脸颊和脖颈上,不断有水珠渗出,浸湿了枕套,深色的水渍还在缓慢扩大。
河底的淤泥和腐烂水草的腥气,浓郁得令人作呕。
它回来了。
以一种更加彻底、更加令人胆寒的方式。
陈琳琳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停滞。她死死盯着那具湿淋淋的、不断滴着水的小身体,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在尖叫。
然后,她看见了它的眼睛。
那不再是无机质的玻璃珠子。
那里面……有东西在流动。
猩红的光芒从瞳孔最深处渗出来,越来越亮,越来越浓,像两汪不断增殖的鲜血,缓缓充盈了整个眼眶。
殷红欲滴。
“为什么……不要我?”
一个声音。细细的,带着孩童般的稚嫩和委屈,却又浸透了河底深处的阴冷。
那声音……陈琳琳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穿。
太熟悉了。刻在她骨髓里,夜夜噩梦回响的声音。
像极了……她十年前失踪的妹妹。
“啊——!”
一声短促惊骇的尖叫挤出喉咙,陈琳琳猛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她牙齿咯咯作响,抖得不成样子。
那娃娃的头颅,发出一种细微的、像是关节扭动的“咔哒”声,极其缓慢地歪了过去,形成一个活人绝不可能做到的诡异角度。
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滴落的水珠在惨白的床单上晕开更多的污渍。
“姐姐,”
它又叫了一声。那个称呼,那个语调——
陈琳琳的血液彻底冷了。
“你当年……把我推下河的时候……”
“没想过……我会回来吧?”
轰——!
大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十年的伪装,十年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句话里碎得干干净净。
世界天旋地转,只剩下眼前这个滴着水、双眼泣血的娃娃,和它那张开合间,吐出最恶毒诅咒的、酷似妹妹的嘴。
“不……不!不是我!你不是……你不是!”陈琳琳语无伦次,疯了一样摇头,泪水不受控制地飙出眼眶,和恐惧的汗水混在一起。
她像是濒死的鱼一样剧烈喘息,视线恐惧地粘在娃娃身上,然后猛地扑了过去——不是拥抱,而是最疯狂的摧毁欲!
她抓住那湿冷僵硬的身体,手指胡乱地撕扯着它身上那件昂贵精致的蕾丝裙子,布料被水泡得脆弱,嗤啦一声破裂开来。
她只想把它撕碎!把它扯烂!让这个东西彻底消失!
指尖触碰到裙子底下硬质塑料的身体,有一个小小的、异样的凸起。
动作猛地顿住。
那东西硌着她的指腹,冰冷,坚硬。
一种更深的、无法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比刚才那双血红的眼睛更甚。
她的呼吸屏住了,颤抖着,机械地低下头。
娃娃被撕破的裙子内侧,靠近腰部的位置,用一根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金属链子,挂着一枚小小的、边缘有些磨损的银色姓名牌。
卧室昏暗的光线下,那枚小牌子反射着微弱、冰冷的光。
上面刻着两个字。
那是一个名字。
她妹妹的名字。
陈琳琳的尖叫卡死在喉咙里。
世界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