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人格双眸深如寒潭,冷静沉着,不但不退,反而举步上前:“你要杀我吗?来啊……呵呵,如今高氏反叛了慕氏,你身为慕氏子孙,竟然成了高氏的爪牙,所谓认贼作父,无外如是。有种你就一剑刺下去……刺啊……”
慕琋绝望之下成了旁观,现在郡主人格竟然真要玉石俱焚,她亦不想阻拦。
慕珫色厉内荏,眼见慕琋如此,反而被逼得后退,嘴上却还不肯示弱:“死是便宜你……我要你生不如死……”
“呵呵,要本郡生不如死,就凭你?怕你这辈子还没杀过人吧?”郡主人格步步逼近,大有杀身取义之势。
慕珫还真被说中,至今尚从未杀过人,拿剑的手不由自主抖起来,节节后退。
郡主人格面容冰雕玉琢,一步一步上前,彷佛没有痛楚,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视死如归的漠然。
就在她一步步迎向剑尖的同时,内里最后对慕琋说道:“这幅身体终究是魂主的,是死是活该由魂主做主,但本郡身为慕氏之女的一缕精魄,无以为报亦再无留恋,回归魂主,望能护魂主最后周全。”
说完,化做一缕白光汇入慕琋心脉。
慕琋瞬间拿回身体,整个人往前一跌,心口正中再次撞在慕珫的剑尖上,偏左的心脉处却是一热,激发出一丝勇气。
“啊……”慕珫反而是慌得撤了剑,被直逼墙角。
慕琋拿回身体,已知又一人格就此消散,心中大恸之下反而从绝望中激发勇气,一步上前:“士可杀不可辱……倒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金方君府的三公子?呵呵……不过也是丧家之犬。”
慕珫惊慌中举剑乱挥,“丧家之犬”四字一出,更是切中要害,突然狂性大发,疯狂反扑,朝慕琋袭来:“都是你们逼的、都是你们逼的……”
立时,慕琋身前衣衫再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右臂更被划出一道血口。
身后曹盼儿猛然拉开慕琋躲避。
慕珫却已失了神智一般,疯狂乱挥乱砍。
二人躲闪不过,往门外逃又被慕珫护卫堵住去路,就在屋内两逃一追之时,外面猛冲进一个人影,带着哭腔的尖叫:“你休想伤害世子……”
泽兰瘦小的身体像离弦之箭般冲入,不管不顾推开护卫,挡在慕琋身前。
“嗤——”的一声。
慕珫的剑没入柔软的身体。
泽兰张着嘴,脸上还混合着巨大恐惧和不顾一切勇气,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冰冷的剑锋,有大半截,已经深深没入了她那件灰扑扑的粗布衣衫之下。
刺目的鲜血,大股大股地涌出滴落,砸在地面的碎瓷和酒渍上。
“杀人了……”闻风而来的刘妈妈刚赶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惊慌大喊一声。
整个芳菲楼上下内外,顿时不知多少人听到,乱作一团。
慕琉脸上的疯狂和暴怒,在剑锋刺入那瘦弱身体的瞬间也跟着凝固。
“杀人了?”他赤红的双眼猛地瞪圆,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在听到刘妈妈惊呼之声后,双手像被烫到一般把剑甩脱。
“泽兰……”慕琋反应过来就猛扑过去,接住泽兰软倒的身体。
泽兰双手本能捂上胸口,缓慢抬眼望向慕琋,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已发不出声音。
慕琋向刘妈妈大喊:“找大夫、找大夫,求求你给她找大夫,救救她……”
一声“杀人了”过后,刘妈妈失措,门外聚集的人却越来越多。
可没人关注泽兰,也没人去请大夫。
呆立的慕珫则在终于意识到真的杀人了之后,踉跄向外奔逃,在护卫的簇拥下,仓惶而逃。
没人救治泽兰,慕琋慌张之下想要为泽兰止血,但那伤口汩汩而出的鲜血迅速带走生命的温度。
“逃……逃……”泽兰用最后的力气只吐出两个字,瞪着的双眼渐渐失去焦距,最后捂剑的双手垂下,闭上了眼睛。
漫天席地、漫天席地的悲痛席卷上来。
慕琋紧紧抱着泽兰的身体,想要嚎哭,但巨大的悲痛堵在喉咙、堵在心口令她发不出声音。
之后发生什么,她都不记得。
只记得泽兰的尸体被强行从她怀中夺走,然后她与曹盼儿被拉扯着拖下楼,拖去后院,关在了一间简陋的屋子里。
慕琋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瘫在屋中一张破旧的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
接下来的数日,她与曹盼儿就被关在屋中,每日有人送一餐饭食和清水。
慕琋吃不下喝不下,曹盼儿也不勉强,反而强行将饭食都咽到肚子里,然后用清水一点点给慕琋滋润干裂的嘴唇和喉咙。
就这样也不知过去多久,慕琋好歹从失去泽兰的悲痛中缓过来几分。
“他们为什么还不来?”慕琋一张口嗓音沙哑得不像是自己的。
曹盼儿被关的这些日子,虽然也伤心,但始终如常。
这会儿见慕琋竟然能自主起身,也过来帮扶一把:“世子说的‘他们’是谁?”
“如今我们身份暴露,‘他们’可以是这青楼为了避祸的老板,也可以是当初恨极了我们的慕珫和高氏,又或者是那位大司马高权……总之不缺敌人的。”慕琋躺平的这几日一直在等。
等一个一了百了,等一个痛快。
结果几日过去,却什么也没等来。
曹盼儿给慕琋披了披破旧棉被,回身也将她的破棉被拢在身上,也是早有思量:“奴婢推测,当此乱世,这芳菲楼中出了人命,若不想招惹是非,怕是要极力压下,否则那日他们也不会迅速抬走了泽兰,事后就一点儿动静没有。”
“泽兰……”一提泽兰,慕琋两行清泪又流了出来。
曹盼儿生怕再触景伤情,赶紧往下接着道:“刘妈妈把我们关在这里,估计是两个用意。一来若是事后有人追究,她就把我们交出去,也好撇清更有交待,二来就算无人追究,我们显然也与三公子慕珫有了瓜葛,他现在在墨阳城中究竟是个怎样的处境不得而知,但既然整座城池都在高权的掌控之中,那必也投鼠忌器,生怕得罪了这位新晋的慕世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