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琋眼泪流到脖颈冰凉一片,也懒得去擦:“这么说是慕珫那边没有动静喽,而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关在这里等候处置。”
曹盼儿默默无语,全当认命。
“抱歉,我知你一直对高氏、对慕珫都身怀恨意,这么多年,我没能帮你报仇,如今反而连累你到这种地步。”慕琋是打心底里歉疚。
自打被山匪劫持失去自由到现在,一路上都多亏曹盼儿照拂,如今她全无希望,很可能要带着怨恨死去,那么对曹盼儿的亏欠就更多,这辈子还不上了。
曹盼儿轻轻摇头,目光仍有恨意闪动:“世子当初救奴婢性命,奴婢本该报答世子的,怪只怪当初没机会下手,否则早除了这个后患,没有今日。只是现在就算是下到黄泉,却也无法与鲁曹和我那尚未能好好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就已经殒命的孩儿交代。”
“这个仇……你的仇、泽兰的仇、我的仇……怕这辈子是没机会了。”慕琋很少说这么沮丧的话,但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剩下这一声叹息。
曹盼儿则不言不语,一双美目盯向虚空,不知去想什么了。
一时简陋屋中寂静无声,唯有冷空气流转与二人呼吸的热气相撞形成的白气,昭示着还有两个活人。
慕琋心知,曹盼儿或许还不甘心,但事到如今,不甘心又能有什么办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两人又无声无息静默了不知多久,直到屋中唯一一扇小窗外光线暗淡下来,估摸着又该到了傍晚入夜时分。
屋中无灯,亦无光亮,二人依旧默默等待,等待一天中唯一一顿餐食送来。
不知是否错觉,等了许久,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也不见有人送饭。
直到慕琋和曹盼儿都已饥肠辘辘,才耳听得脚步声传来,这个时辰比前几日至少晚了一个多时辰,而脚步声也不似前几日的仆妇,而是多了几个人。
两人昏暗中互视一眼,警觉站起身来,凝向屋门。
脚步声临近,木质屋门被从外面“稀里哗啦”开锁,卸下锁链。
门开出,先是一道油灯的黄光照进来,紧接着是刘妈妈带着几个粗使仆妇走进屋内,拿眼一扫突然笑眯眯:“哈哈,算你们二人有造化,竟然既跟那金方君府结了仇,还又结了恩,有人要见你们。你们跟我来吧,先收拾收拾才好见客。”
“见客?”慕琋神色一凝,想不起在墨阳,哪怕是金方君府她还有什么有恩的故人。
那日慕珫与慕琋的对话,只有门外几名护卫偷听知晓,而刘妈妈等至今不知慕珫与慕琋和曹盼儿是何关系,只当是二女得罪了慕珫,慕珫激情杀人。
事后又为了掩盖芳菲楼闹出人命一事忙个焦头烂额,好容易将此事压下,也懒得过问,眼前既然有人愿意出大把银子约见二女,她只管做生意赚钱,旁的利害关系一律只当不知。
刘妈妈来时已然拿定主意,这会儿只管催促:“问那么多做什么,你们惹下那么大麻烦老娘还没跟你们算账,如今来了金主,只要你们有本事,哪怕是哄得他将你们赎了去,那才更好。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一来先前惹的麻烦花费不少银子,得补回来;二来,无论这人与你们是何种关系,千万也不可得罪。虽然现在金方君府也算不上什么,可也不是我等升斗小民愿意招惹的,你们知道吗?”
“是。”曹盼儿很是乖觉点头。
慕琋站在一旁就不出声。
接下来,刘妈妈令几名粗使仆妇将二人带出,一番梳洗,重新换了衣装,尤其着重又给曹盼儿打扮一番,然后再次将二人带入芳菲楼。
四楼,但已不是先前曹盼儿所居房间,而是换去了另一头。
刘妈妈推开房门之前先就准备起专业的笑脸迎人:“哎呀,裴老爷……让裴老爷久等了,人到了。”
门推开出,一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出现在慕琋和曹盼儿眼前。
老者棕色绸缎长袍披风,腰间佩玉,单手拄着一根纯金虎头的手杖,虽然整个人貌似低调,但只要细瞧两眼却又处处都透露出“有钱人”的气质。
两人一眼认出,这老者竟然是金方君府大管事裴栋。
裴栋一见慕琋,脸上不动声色当即从袖口掏出一张不知面额多大的银票,递给刘妈妈:“很好,今晚这间屋子和绛雪姑娘老夫都包下了,你们先退下去吧,不要再让人来打扰。”
“好……好……”刘妈妈接过银票,瞥上一眼就大喜过望,连连答应着带着仆妇退下。
裴栋又回头对身后跟着的两名护卫打扮之人吩咐:“你们去守在门外,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
“是……”两个护卫齐声回答,退了出去。
裴栋安排完,亲自将屋门关严,再回过头来,脸现激动又压低声音向慕琋见礼:“世子,真的是世子啊……老奴参见世子……”
慕琋赶紧上前虚扶一把:“裴管事,这种情况还多什么礼,你怎么来了这里?”
裴栋先不回答,而是一瘸一拐将慕琋和曹盼儿往内室引来,内室已然摆了一桌丰厚酒菜。
待请慕琋坐下,才愧然叹息:“唉……老奴得到消息还是迟了啊……世子竟然落在这种地方,君侯在天之灵怕也难以安息。”
慕琋虽然从来没想过裴栋身为渣爹金方君慕桢的亲信是否知晓她女扮男装之事,但默认之下,他就是一直知道的。
现在裴栋见她一身女子装束也毫不惊讶,还是一口一个“世子”,也可见猜测正确。
只是,裴栋其人,她实在不甚了解,只知道当年渣爹还是将军时,裴栋就是亲卫,后来同样在战场上受了伤,一条左腿落下了残疾,就始终跟着渣爹到现在。
裴栋如今究竟是个什么立场,慕琋无法确定,只能先来个客气折中:“裴管事请坐,既然能找到这里,怕也实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