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就是造神计划。白禾同志,你愿意加入吗?”
白禾指了指自己,“我?”
卫报国循循善诱,似乎十分好心地在为他分析着,“白禾同志,在长期的幻觉之下,你即使可以假装正常人,勉强维持生活,但还能坚持多久呢?”
他顿了顿,看到面容显得年轻,仍像是个刚毕业大学生的白禾。
也许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也或是在来时,当乘车一晃而过,看到街头巷尾,来往匆匆的那些青年们。
这本该是我们的事,况且白禾本来曾经就是搞缉毒工作,就没怎么好好享受过人生。
虽说白禾是临阵突然被加入名单的候选对象。
卫报国个人因此有几分意见,但当看到白禾本人时,他心头还是生出几分不忍,用宽大的手掌一抹脸,立即又放下。
“我想白禾同志,你应该知道被那些来自洪荒的神仙们,被祂们称为‘魔’的家伙。
祂会引诱灵魂自杀,然后带着自杀者的灵魂去往一个被祂操纵的世界。
让那灵魂彻底堕落,最后将其吞噬,从而壮大自身。”
“他们外国据传都有属于他们的神灵降世,但我们华国有吗?”
白禾想起曾经路枫的话,灰黑的瞳孔猛地一缩,这是他不知道的信息,因此紧紧盯着卫报国。
果然,可恶的路枫学长是骗人的!
当初上大学时,白禾就发现这位学长千方百计的接近自己目的不纯。
假期会带自己去高档餐厅吃饭、带自己去酒吧玩,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验证什么的试验品。
当初在车上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忧国忧民,果然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命而已!
白禾也证明,自己接下来想要去做的事,其实根本毫无意义。
自己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一厢情愿的凡人啊!
但白禾很快对这件事释然,毕竟他早已对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迅速收拾心情的同时,白禾扫了一圈周围的几个壮汉,见他们表情紧绷,带着警惕,对于卫报国的话并无丝毫惊讶表情。
而卫报国的话语还在继续,“结合我们几位国内顶尖的犯罪心理学与人类行为研究专家们对你的分析。
白禾同志你近期缺乏爱好、没有亲朋好友,与人际交往疏远。
其实你有在考虑,打算如祂所愿,去自杀吧?”
白禾缓缓抬起头,眼神骤地变冷,看卫报国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浓眉下一双饱含坚定之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几乎与曾经厂房广场、小学放映的那些黑白老电影里,那些浴血奋战的前辈们,眼神如出一辙。
他虽然经过公大及云省省厅的专业训练,但又不是神仙,能完全把自己的情绪掩藏。
乍然被人戳破潜藏于内心深处的事,一捏那份文件的手指不觉用力。
纸面上立即留下一道褶皱,白禾察觉,立即松开手指,习惯性自欺欺人地抚平纸张,但只是徒劳。
这世界的凡人只要存在过,便会留下痕迹,难以抹除。
白禾很清楚这个道理,因此没有去反驳卫报国的话,缓缓压抑下被卫报国他们戳破心事的恼羞成怒。
一歪头,微笑问:“那又怎么样?”
看到白禾能这么快速的收敛情绪。
即使卫报国根据专家团队们之前分析,自忖对白禾有深入了解,但还是让他感到惊讶。
令卫报国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去一按耳中的隐形耳机。
但耳机里的团队,已先一步给出指示,“别动,他只是在故作轻松,继续。”
卫报国急忙顿住抬起的手,转了个弯,动作别扭地伸到茶几上,端起一杯玻璃杯里的白水,刚抿了一口水以作掩饰。
却对白禾接下来的话,惊吓得连连呛咳,“我很好奇,你耳机后,有多少个谈判专家在教你说话?”
“咳咳咳……”
紧随卫报国之后,包厢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白禾扫了他们一眼,顿时了然,翘起了二郎腿,靠在皮质的沙发背上,坐姿开始变得轻松。
低头一目十行扫过文件上一条条细致到极点的条条款款。
大多都是车轱辘的官话,半点没有透露具体所谓“造神计划”的关键内容。
哈,还真是谨慎!
白禾曲起右手食指,点了点手里的文件,转头问:“你们想让我签字,就该让我了解这所谓的造神计划,具体是什么吧?”
卫报国粗红着脖子,强行咽下那口噎在喉间的水。
他深深看了前、后气质,几次变化巨大的白禾。
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云省派去那么多卧底,却只有白禾顺利回来了。
如众位专家们分析那样,他果然在心底是不信任我们的!
于是卫报国老老实实地按照耳机里的提示,直接递过去一支钢笔。
“白禾同志,你应当听说过一句话,举头三尺有神明。你需要先签字,才有资格知道具体内容。”
举头三尺有神明?
白禾听懂卫报国,或者说他后面的谈判专家暗示。
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冷笑着试探问:“那你们还敢大哧哧写在纸上?”
这一点,卫报国无需耳机后的专家们提示,是他们来前早已商量好可以透露给白禾的内容。
他握拳在唇前,低声说:“这是一位跟我们属于密切合作的洪荒神仙,经祂特殊处理过的纸张。除了祂外,谁都无法窥视上面的内容。”
白禾感到疑惑,“你们为什么能信任祂?”
卫报国耸了耸肩,露出苦笑,“除了信任外,自建国以来,我们凡人哪怕到现在,有能与祂们抗衡的实力么?
所以我们才需要你白禾同志的帮助。
那只缠着你的魔婴,虽没有太多智商,但具备一项能任意穿梭诸天万界、各个时空的能力,所以……”
卫报国顿了顿,看着白禾的目光里怀揣着几分希冀,“我们希望你能借此机会,卧底去到洪荒世界,成为我们华国自己的神明,并且调查清楚祂们来到地球的真正原因与目的。”
“……”
又是卧底?
这次去神仙堆里卧底,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
这么刺激的吗?
白禾沉默了几秒,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你们怎么能保证我能被祂带去洪荒?”
卫报国却是神秘一笑,再次将笔递到白禾的面前,“这就是我们这边需要操作的事了。
白禾同志,你只需要配合我们就好。
有一句话,叫作“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白禾同志你曾经是做缉毒工作的,不会希望咱们的子孙后代,日后被祂们这些所谓的神魔们奴役吧?”
白禾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接过那支钢笔在文件的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后,如释重负。
卫报国伸出宽大粗糙的手掌,跟白禾重重握了下手后,
他带领众人起身,突然敬了个军礼,郑重地说:“恭喜你,白禾同志,现在你将秘密隶属于我们79团军,我们79团所有人,正式欢迎你的加入!”
白禾面对这么正式场合,不免感到不适应与尴尬,只好站起身,回以敬礼。
“坐吧。”
重新坐下后,卫报国将塞回公文包里的几份文件重新拿出来,递给白禾,“现在白禾同志你有权限看了。”
白禾快速翻看完文件,合上后,冲卫报国他们问:“文件上写得那位胡蝶同志,也是洪荒来的吗?”
卫报国不由赞赏地看了白禾一眼,对他的敏锐,十分欣慰。
原本因白禾被胡蝶同志临时将他加入名单的不满,忽然消散,觉得这的确是个好苗子,也许这次他们能成功也说不准。
立即点头如实回答:“没错,胡蝶同志虽然没有跟我们明说过。
但根据我们这些年的推测,应该是的!
不过,祂很特殊,和那位将军祂们不一样,似乎无法通过神像苏醒现身,只能与我们在梦中相见。”
他再次从公文包里摸出一个如针管粗细的透明小瓶,瓶中装着一枚蓝光闪闪的晶石,递给白禾说:“这是胡蝶同志准备的封印石。
你只要在自杀前吞下去,它可以封印你的部分记忆,达到迷惑魔婴的目的。
这样,它才会放心将你带去洪荒。”
白禾接过那个玻璃小瓶揣进兜里,看了眼手机,按照自己平日该离开的时间,跟卫报国他们告辞后,正推开包厢门。
卫报国几人急忙站起,再次眼眶微红敬礼说:“白禾同志,祝你此行顺利!不论多久,我们79团都会一直等待你功成归来!”
白禾想要敬礼,但看到走廊上路过的嘻嘻哈哈男女,觉得不合适,只好一手插兜,冲他们挥了挥手。
在和走廊形成强烈对比的昏暗包厢中,卫报国看着缓缓合上门扉,白禾渐渐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嘴唇翕动,无声说了句:“谢谢你们,白禾同志。”
多少个我们习以为常的日常,总是有人逆着黑暗前行,替我们用自身抵挡住黑暗的侵蚀。
修真界。
白拂雪嗅到一股熟悉的醇厚茶香,从口中徐徐吐出一口浊气,若有所感的睁开他一双浅红的瞳孔。
见对面仍是在悠闲喝茶的“合欢铃”,环视一圈,发现左右场景并无变化。
似乎只过去了几分钟,白拂雪想了想,看着品茶的“合欢铃”,不由试探问道:“祖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合欢铃”抬起紫瞳,忽然比了个“嘘”的动作,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
啥意思?
这位祖师怎么又开始当谜语人了?
白拂雪刚想问此处是不是洪荒?
此刻脑中的封印被完全解开,他想起一切,想起他来到此处的真正目的。
至少结合白拂雪在地球看的网络小说里的设定,虽然因作者们,设定的主角、视角、阵营各不相同。
但洪荒世界的关键人物与剧情,是大体一致的。
可白拂雪来到这个世界已上百年,除却修仙这一点勉强能和洪荒稍微挂上一点儿钩外。
余下,他压根没有发现这个世界和洪荒有何关联?
自己来错了吗?
那只魔婴并没有把自己带去洪荒?
白拂雪再次想张口询问,但“合欢铃”一双紫瞳似能直透他的内心。
再次抢答道:“你不是来之前就知道答案?你师父他们之所以去地球,不就是洪荒已经没有未来了吗?”
“……”
我那位素未谋面,不知姓名的师父在地球?
白拂雪睁大浅红的瞳孔,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问道:“那您为何还留在此?”
“因为,”
忽有风动,拂动柳枝,仿有神灵在云间猝然抬首,一双紫瞳若电。
“合欢铃”放下茶盏,指尖一点,显现出一枚透明的黄澄澄铃铛,隐隐含笑,轻声道:“吾不过一介器灵尔。”
老登,我信你个鬼!
白拂雪暗暗在心里吐槽,骤地又想起似乎这位祖师好像能读心。
即刻吓得一缩脖子,急忙作揖告辞。
与此同时,鼻尖嗅到被微风拂来的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茶香,哪怕白拂雪身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比起传统的茶,更喜欢快乐水的口感。
但第一次觉得茶也能如此好喝,当真一口下去提神醒脑,忍不住嘴馋的咽了咽口水。
不过,白拂雪不好意思开口要。
“合欢铃”语气淡淡,颔首同意,“去吧。”“
孰料白拂雪刚刚起身,“合欢铃”将手中执着的拂尘一抛,飘至白拂雪的面前。
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合欢铃”缓缓开口道:“此茶,玄昧眼下修为浅薄,不可多饮。此物,可赠你权作纪念。”
又被老……啊呸呸,又被祖师读心了?
白拂雪闻言不由遗憾。
算了。
人家愿意送东西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你想做之事,便去做就是。”
白拂雪微微一愣,迅速将那柄拂尘收入乾坤袋中,难得万分郑重地躬身一拜,乖巧道:“多谢祖师赐礼,徒孙告辞。”
白拂雪装模作样地退了两步,才转身离去,走出院子,那条长长的台阶再次出现。
白拂雪缓缓沿阶而下,遥望两边宇宙星云闪烁依旧,场景和自己来时没什么变化。
等走下阶梯,再回首望去,此刻天光半蓝半青,尚未破晓,看起来真的和自己来时,没过去几个小时。
眼前依旧是那尊合欢仙子玉像,掌上所托的合欢铃仍在滴溜溜打转。
仿佛,之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错觉!
但白拂雪知道不是。
他仰头望着太阳还未升起的天空,懒懒打了个哈欠,按捺下脑中思绪万千。
算了。
还是回自己的紫竹岭睡觉先。
一道曳地的华美裙摆上绣着金凤彩鸾,一位肌肤嫩白如酥,乌发堆高髻,翠钿金步摇,身着粉红宫装女子,摇着檀木折扇款款现身。
她尚有几分稚气未脱的鹅蛋脸上,一双凤目眼波流转,鼓起嘴不满道:“您这么喜欢这小徒孙吗?您都没送过我东西!”
“合欢铃”手掌一翻,一截乌木出现在他掌上,一团紫红的火焰跳动。
渐渐乌木被烧制出拂尘柄的形状,身畔那棵柳树主动抽出两条翠绿枝条,缭绕起万千云丝,一齐化作白丝缠绕在拂尘上。
又形成一柄全新的拂尘。
“合欢铃”一甩新的拂尘,搭在臂弯上,淡淡道:“不过寻常物,给他作纪念。长乐,你不是已经有镜子啦?”
呵呵,您老用千万年的雷击木作柄,天地第一棵垂柳与灵云丝作麈尾。
这么奢侈,送您小徒孙当纪念?
我信你个鬼!
“哼!”
被称作“长乐”的窈窕女子嘟起嘴,重重哼了一声,合上手中折扇,提着裙摆坐到“合欢铃”身边。
使劲摇晃起他的一只胳膊,撒娇道:“哎呀,镜子是我自己捡的,又不是您送的!
我知道,您老人家肯定还偷藏了不少好东西!
您就发发慈悲,再送我一个嘛!”
长乐见他不理会自己,越发气了,连声甜腻腻地叫唤道:“师尊,师尊~……道祖~”
但“合欢铃”仍是不为所动,长乐不禁怒极,恶向胆边生,干脆螓首一歪,靠在他肩头,气呼呼地试图故意刺激他道:“母妃~”
长乐嘴上虽这么叫着,但心头发虚。
毕竟按父皇所言,当初这位大佬轮回转世,没有记忆,自己当然可以这么撒娇叫喽。
但现在……
长乐抬眼偷觑向“合欢铃”,然而他一张脸上仍是不动声色,看不出表情。
让长乐一惊,以为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比起他发脾气,还要来得可怕!
立即心虚地松开手,坐直身体,古怪地打量他,疑惑问道:“您这都不生气的吗?”
“合欢铃”一声长叹,斜了即便活了万年,仍天真无知如少女的长乐,缓缓道:“诸天万界之中,万世轮回,我曾做过风,做过雨;
做过朝生暮死的蜉蝣,做过不知春秋的夏蝉;做过不得停歇的耕牛,做过无法挪动的大树;
也做过朝不保夕的流民,还做过定人生死的帝王……
长乐,风霜雨雪,四季轮转,那不过只是个称呼而已。
你如此幼稚,是因为见识的还不够多。”
“哼!”
长乐显然对此不满,也无法理解,反倒轻易就被“合欢铃”下一句激怒。
“合欢铃”望了眼小木屋后,被云雾掩藏的一座巨大坟茔,便道:“所以,才会为了男人耽误自身修行,要死要活。”
“你!你不帮我就算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驸马他们?”
长乐陡然如被触逆鳞,立即起身,恨恨一跺脚,满脸怒容地提着裙摆跑走了。
“合欢铃”仍是无动于衷,自顾自慢悠悠品茶,望着长乐跑走的方向,幽幽一叹。
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若是自己徒弟,或者随便拉来一个徒孙听到自己这番话,定然大有感悟,至少能提升几个境界。
幸好自己从来没把希望放到长乐身上,“合欢铃”喝完最后一口茶,茶案自动消失。
他慢悠悠起身,离开这方独立于世的小院,透过“合欢铃”的视角,看到一柄柄长剑如流星,自天际划过,飞向远方。
长乐站在那座坟茔前,看到那些再次黯淡下去的真灵,正默默流泪。
忽地她耳畔响起毫无感情波动的一句传音,让长乐眸子倏而一亮。
“你的驸马他们,与白拂雪来自同一个地方。”
日上三竿,紫竹岭。
“你的决定呢?”
邵临渊感觉自己分明才离开二十年,重回紫竹岭上,却恍如隔世。
听到与自己离开前,如出一辙的白拂雪的问话,邵临渊紧紧一捏拳,无比坚定地点头道:“师尊,我还是支持您的决定!”
“很好。”
白拂雪递给邵临渊三个乾坤袋,道:“这些年你四处辗转各地的百花阁,就由你去布置吧。”
邵临渊怀揣着疑惑,接过三个乾坤袋。
他支持归支持,对师尊的做法感觉有些激进了。
担忧问道:“可只怕今后百花阁不再与客人双修,恐怕那些世家不会轻易同意?”
……
三月初一,傍晚。
各地百花阁同时开放。
每一处百花阁都在舞台上放置了一面圆形的巨大水晶镜。
“自今日起,百花阁将不再提供任何有偿的双修服务。”
面对悬浮在面前的万千水镜所示,下方群情激愤的反对声。
白拂雪微微一笑,“这只是通知,不是在跟各位商量。”
“这怎么可以?你知不知若非我天元城袁城主允许你百花阁在此做生意,你们合欢宗早没了!”
“呸!真当自己是根葱呢!”
“我听说啊,啧啧,这位白宗主,以前不过是凡间皇帝的男宠,早都被一个凡人玩烂了的婊子而已,如今还想要立什么牌坊!”
镜中的白拂雪对无数镜下的污言秽语,如若未闻,只是伸出一只手,侧身道:“我有一剑,名曰东风,请诸位静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