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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官躬身退下,脚步有些发软。太子殿下变了。曾经的锐气仍在,却沉淀为一种更令人心悸的、近乎冷酷的决绝。

像一柄被重锤反复锻打的利刃,寒光内敛,却吹毛立断。

这种变化,太极殿里的皇帝感受得更清晰。

李世民放下百骑司呈上的、关于东宫近期处置官员的详细记录,指尖在“罚俸半年”四字上顿了顿。

“承乾近来,手段是否过于严苛了?”他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侍立一旁的房玄龄。

房玄龄沉吟片刻,谨慎开口:“太子殿下雷厉风行,震慑宵小,成效斐然。只是…驭下过严,恐伤士心。”

“士心?”李世民轻笑一声,听不出情绪,“是伤那些阳奉阴违、首鼠两端者的心吧?朕看,承乾做得不错。

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如今这局面,不是温良恭俭让能解决的。”他话虽如此,目光却再次扫过那“罚俸半年”的处置,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忧虑。

皇帝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太原王氏别院,密室内的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凝重。王敬直面前的案几上,不再有美酒珍玩,只有一幅摊开的、墨迹未干的大唐疆域图。

“皇帝和太子,这是要赶尽杀绝。”他声音沙哑,眼窝深陷,显然多日未曾安眠。

“查完了京畿查寺观,下一步是什么?是不是要把我等各家祖坟都刨开,看看里面埋了多少金珠玉器?”

座下无人应声,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接连的打击,郑泰的被黜,朝会上被魏征打得措手不及,各地田产人口的实质性损失…

让这些平素眼高于顶的门阀代表们,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皇权的碾压力度。

“硬抗,已无可能。”王敬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却燃起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但我们可以…换个地方烧火。”

他的手指猛地戳向地图上的一个点——河北道。

“青州附近刚刚经历过水患,清河崔氏又被朝廷打击,怨声载道。太子不是要声望吗?不是要民心吗?”

他阴冷地笑着,“我们就帮他一把,把这把火,烧得更大些!大到…让他扑不灭!”

数日后,数骑快马带着盖有太原王氏暗记的密信,悄然驶出长安春明门,奔向河北。

与此同时,几股原本在长安街头巷尾窃窃私语的“太子与民争利”的流言,如同被注入生命般,突然变得条理清晰、细节丰满起来,并沿着漕河与驿路,飞速向帝国腹地扩散。

这些变化,很快被编织在百骑司庞大的情报网络中,汇入两仪殿。

李世民看着那些关于流言指向性变化的密报,眉头越皱越紧。背后的推手,极其老辣,不再满足于诋毁,而是在刻意引导、煽动某种不安。

“河北…”李世民的手指敲着地图上那片广袤区域,那里府兵制根基最深,也是世家影响力盘根错节之地。

“告诉李靖,左武卫抽调三千精兵,以演练为名,移驻洛阳。没有朕的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入河北。”

他必须预防最坏的情况。承乾在长安的胜利,可能正在引爆别处的火药桶。

此刻的李承乾,却无暇他顾。他正面临一个更直接、更羞辱性的挑衅。

核验房在复核京郊一处原属博陵崔氏的田庄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抵抗。

庄户们不再是哭诉哀求,而是手持农具,在一名老管事的带领下,堵住了官道,声称官府丈量不公,夺他们活命之田,要向“青天大老爷”太子殿下叩阍告状。

消息传回东宫,李承乾气极反笑。

“叩阍告孤?好,好得很!孤就给他们这个面子!”他竟真的摆开全副太子仪仗,亲自驰往京郊。

辽阔的田野上,太子的蟠龙旗幡在春风中猎猎作响,甲胄鲜明的东宫卫士肃立两侧,气氛肃杀。

李承乾高坐于骏马之上,冷眼看着跪伏一地、黑压压的庄户,以及那个涕泪交加、磕头如捣蒜的老管事。

“你说孤夺你活命之田?”太子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田契上白纸黑字,写的是陇西李氏的名!何时成了你的活命田?你是在替李家喊冤,还是替你自己?”

老管事浑身一颤,哭嚎道:“殿下明鉴!小老儿一家三代为李氏耕田,这田就是小老儿的命啊!如今李氏田没了,小老儿一家吃甚么哇…”

“你的命?”李承乾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锋利的嘲讽?

“你的命,是李氏给的,还是大唐给的?你耕的田,是天子的田,缴的租,是李氏的租!

如今朝廷将田收回,分给你耕,只收你三成租,你倒替夺你七成租的崔家喊起冤来了?天下竟有这等道理!”

庄户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有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太子,眼中充满困惑与挣扎。

李承乾策马,缓缓前行,目光扫过那些黝黑而惶恐的面孔。

“孤知道,有人告诉你们,是朝廷要来夺你们的饭碗!是孤这个太子,要逼死你们!”

他猛地一勒马缰,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可你们看看四周!看看那些原本属于你们、却被李氏强占的肥田!看看你们自己身上破旧的衣衫!再看看李氏那朱门高墙!”

“告诉孤!是谁夺了你们的田?是谁吸了你们的血?是谁,现在又派你们来送死,妄图用你们的命,来保住他们的田产家业!”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田野的声音。那老管事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如风中落叶。

突然,庄户中一个青年猛地站起来,指着那老管事嘶声喊道:

“是他!是李管家让我们来的!他说只要闹出事,太子就怕了,田就还能归李氏!他还说…还说事后每人给一斗米!”

一瞬间,堤坝崩溃了。越来越多的庄户开始哭喊、指认。

真相如同被阳光照射的积雪,迅速消融,露出底下肮脏的泥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