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值房内,烛火将赵明烛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满是卷宗的墙壁上。他指尖轻抚着那方冰冷的文衡之印,印面上“文衡之印”四个篆字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清流社虽已瓦解,然其根系之深,远超你我想象。”赵明烛沉声道,目光扫过案上那厚厚一叠供词与证据。
陈砚秋颔首,指尖点着关系网图中几处尚未连线的节点:“这些空缺之处,恐怕才是真正的要害。被我们揪出的,或许只是弃子。”
薛冰蟾正在仔细检查文衡之印的机关结构,忽然轻咦一声:“这印钮之下似有夹层。”她取来细如发丝的工具,小心操作片刻,印钮竟悄然滑开,露出内里一卷薄如蝉翼的绢纸。
绢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人名,每个名字旁皆标注着官职与代号,最后一行墨迹尤新:“文曲先生——待定”。
“待定?”赵明烛蹙眉,“文曲先生之位竟悬空?”
陈砚秋凝视那名册:“或许正因前任文曲先生突然失势,清流社内部才陷入混乱,让我们有机可乘。”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亲信推门而入,面色凝重:“大人,刚收到消息,御史台突然上书弹劾皇城司滥用职权、罗织罪名,要求停止调查。”
赵明烛冷笑:“果然来了。都有谁署名?”
“为首的竟是刚升任枢密副使的杨大人。”亲信递上抄录的奏章副本,“还有三位御史、两位给事中联署。”
陈砚秋迅速在关系网图中找到这几人的名字:“有趣。这几位大人都与清流社无直接关联,却都在近年科举中受益。”
“好一招以攻为守。”赵明烛眼中寒光一闪,“他们不敢直接为清流社辩护,便攻击查案之人。”
次日朝会,气氛凝重。赵明烛刚步入大殿,便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射来,或同情,或讥讽,或担忧。
果然,议题很快转到皇城司调查之事。新任枢密副使杨大人率先发难:“赵大人办案雷厉风行,然近日朝野议论纷纷,谓皇城司罗织罪名,屈打成招,恐非盛世所宜。”
一位御史立即附和:“清流社一案,牵连官员已达百余,若再扩大,恐伤国本。且科举舞弊之说,证据多系推断,难服众心。”
赵明烛从容出列:“臣办案皆依证据,所有供词画押具在,物证俱全。若诸位大人存疑,可亲自查验。”
又一位给事中冷笑:“物证可伪造,供词可逼取。闻皇城司大牢夜半常有惨呼,岂是仁政所为?”
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赵明烛心知这是有组织的反扑,若不及时压制,调查恐将受阻。
正当此时,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老臣有本奏。”
众人望去,竟是致仕多年的前宰相吕夷简。他虽已无实权,但余威犹在。
“老臣本不该预朝政,然科举乃国之大典,不可不察。”吕夷简缓缓道,“闻皇城司所获物证中,有与境外往来密信。若真如此,则非止科举舞弊,实关国体。老臣以为,当彻查到底。”
这番话顿时让朝堂安静下来。吕夷简虽未直接支持赵明烛,但点出了此案关乎国家安全,顿时让那些攻击者不敢再轻易开口。
仁宗皇帝终于开口:“赵卿继续查办,但须谨守律法,不得滥刑。另着三司派员协同审理,以昭公允。”
退朝后,赵明烛立即面圣,呈上最新发现的绢纸名册与文衡之印。
仁宗仔细查验后,面色凝重:“文曲先生竟标注‘待定’...莫非清流社内部正在争夺领袖之位?”
赵明烛道:“臣亦作此想。这正是彻底铲除他们的良机。”
然而调查的阻力远超预期。三司派来的“协同”官员处处掣肘,要求重审所有证据,拖延办案进度;皇城司的办案经费突然被户部以“核实”为名暂停拨付;甚至有多名证人突然翻供,声称供词系屈打成招。
“这是有组织的反扑。”陈砚秋分析道,“他们虽不敢明目张胆阻挠,却在用各种方式拖延时间,等待风波平息。”
薛冰蟾则从技术角度提出建议:“既然他们拖延时间,我们便暗中加快进度。文衡之印的机关术极为精妙,我可尝试反向推导其制作工艺,或能找到制作之人。”
赵明烛批准此议,同时加强了对关键证人的保护。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次日便传来噩耗:关押在秘密地点的胡三爷竟中毒身亡,看守的两人也昏迷不醒。
“用的是西域奇毒‘醉仙散’,入水即化,无色无味。”崔月隐检验后回报,“下毒者必是内部之人。”
赵明烛震怒之余,更加警惕。他表面上放慢调查节奏,暗地里却让陈砚秋与薛冰蟾加快研究。
陈砚秋凭借超凡记忆,将清流社所有账册、密信的内容牢记于心,发现一个规律:所有重大决策都在每个月的望日(十五日)做出,且多与相国寺有关。
“相国寺...”赵明烛沉吟,“莫非他们的集会地点就在寺内?”
薛冰蟾对文衡之印的研究也有突破:“这印的机关设计与徐家风格极为相似,但更加精妙。应是徐家高手所作,但徐家如今无人有此功力,除非...”
“除非什么?”赵明烛急问。
“除非是徐家那位失踪多年的老祖宗,机关徐的创始人——徐元矩。”薛冰蟾道,“闻说他晚年痴迷于星象与机关结合之术,与文曲锁的理念极为吻合。”
赵明烛立即派人查访徐元矩的下落。然而徐家人口风极紧,只知老祖宗二十年前便云游四海,不知所踪。
就在调查似乎陷入僵局时,墨娘子送来关键情报:新月疤痕的胡三爷有个情妇住在城西,可能知道些内情。
赵明烛亲自前往。那女子起初矢口否认,直到赵明烛出示胡三爷的遗物,她才泣不成声:“三爷说过,若是他遭遇不测,就将这个交给能扳倒‘那些人’的官员。”
她取出一本密密麻麻的笔记,里面详细记录了胡三爷与清流社成员的往来,甚至包括几次秘密会议的内容。
最令人震惊的是,笔记中提到一个代号“文昌阁”的秘密据点,就在相国寺内!
赵明烛立即部署对相国寺的暗中监控。发现每月望日,确有多名官员以“进香”为名前往相国寺,实则进入藏经阁后的一处僻静禅院。
望日之夜,赵明烛亲自带人埋伏。子时将近,果然见数人悄悄潜入禅院。为首者竟是那位带头弹劾皇城司的杨大人!
“原来他就是新任文曲先生!”赵明烛心中暗惊。
众人正待行动,忽然禅院内传来争执之声:“...如此畏首畏尾,成何体统!当立即启动‘龙门计划’,彻底掌控今科科举!”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反驳:“糊涂!如今风头正紧,当暂避锋芒。且文衡之印失落,如何运作?”
杨大人冷笑:“印信可重铸,人才是关键。今科有数名重要人选,必须上榜。”
赵明烛听得真切,正要下令抓捕,忽然身后传来破空之声!数支弩箭射来,一名亲信应声倒地。
“有埋伏!”赵明烛大喝,急忙闪避。
顿时,禅院内外的黑衣人同时杀出,与皇城司人马战作一团。显然对方早有准备,故意泄露会议消息,设下反埋伏。
激战中,赵明烛直取杨大人。二人刀剑相交,杨大人竟武功不弱,边战边退:“赵明烛,你坏我大事,今日必取你性命!”
正当此时,禅院突然震动,地面裂开,多名黑衣人坠入地下。薛冰蟾从暗处现身:“我已破坏他们的机关暗道!”
趁这混乱,赵明烛一剑挑飞杨大人的兵器,将其制服。其余人等见首领被擒,纷纷投降或逃窜。
经此一役,清流社残余势力遭到重创。杨大人供出多名同党,包括三位部级官员、五位地方大员。
仁宗震怒,下旨严办。一场更大的清查展开,更多清流社成员落网。
然而在审讯中,杨大人透露一个惊人消息:文曲先生并非一人,而是一个三人组成的议会!他只是其中之一,另外两人身份更加隐秘。
“清流社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密。”陈砚秋叹道,“三人议会,互相制衡,即便一人落网,组织仍能运转。”
赵明烛凝视着关系网图:“无妨。既然撕开了口子,便可顺藤摸瓜。下一个目标,便是那另外两位‘文曲先生’。”
他转向薛冰蟾:“徐元矩那边可有进展?”
薛冰蟾点头:“已有线索。据说有人在终南山见过一位机关术极高的老者,特征与徐元矩吻合。”
赵明烛当即下令:“立即派人前往终南山。若能找到徐元矩,或许就能揭开文曲锁的所有秘密。”
皇城司的值房内,烛火再次亮到天明。虽然取得了重大胜利,但三人都明白,这场无声的对抗还远未结束。
文衡之印静静躺在案上,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跨越数十年的阴谋。而它的缔造者,或许正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窗外,曙光微露,但汴京城的天空却阴云密布,仿佛在预示着更大的风雨即将来临。
在这场无声的对抗中,一方要揭开真相,一方要掩盖痕迹。而夹在其中的,是整个帝国的文脉与未来。
赵明烛握紧佩剑,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无论还有多少艰难,这条路,我一定会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