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微微一怔,随即仰起脸,眼底漾开浅浅的笑意。
晚照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雪儿,本来我有一样东西一直想要送给你,可是跌落下裂谷却找不到了,我自己偷偷找了许久。”
“是什么东西?”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晚照耳尖发烫,“其实一开始回寒山送你戒指那阵,我本想送去院长那里向你提亲……”
苍雪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是不是一个金镯子?”
晚照愣住:“是,你怎么知道?”
她从衣襟深处取出那只沉甸甸的粗金镯,鎏金在昏暗的裂谷中依然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你受伤时我从你怀中收得,当时我便惊讶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晚照微微红了脸:“这个镯子太粗了,还没有打好。我原想去桃浪寻个巧匠雕琢成双鸾衔枝的式样,再回寒山去向你提亲,哪知后来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其实不止这个,还有。”他将他随身带的短刀都拿出来,这些短刀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用白布缠着。
晚照将那些短刀上的白布一一揭开。
金光霎时流淌在阴冷的石壁上。
那些刀柄竟全是纯金所铸!
苍雪倒吸一口凉气。
她早知道晚照出手阔绰,却不知他身家丰厚至此。难怪在寒山镇能包下最好的厢房,置办车马时眼都不眨……
晚照一口气拆了三四把短刀,笑道:“还有一把。”
“在哪里?”
“在你身上。”
苍雪此时终于反应过来:“那一把金刚宝刀?”
“正是。”
她抽出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金刚宝刀。
白布层层剥落,金黄的刀柄在黑暗中熠熠生辉,这足够寒星百姓锦衣玉食过完一生。
“你要这么多金子做什么?”苍雪问道。
“雪儿,你记不记得我们少年时,曾经遇到过寒山一名医师出嫁?她嫁的是一名普通的护卫。”
时间太久远,苍雪已经没有了印象,她摇摇头。
“可是我还记得。”晚照说下去,“那时我就喜欢你,可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本觉得娶你无望,可偏偏教我们遇上医师嫁给护卫。”
“是吗?”寒山上医师受人尊重,的确很少见到医师会下嫁给普通护卫。
“是啊。”晚照道,“那时许多人去看新娘子,说那护卫原本家底丰厚,于是在诗页院长那里向她提亲,为表示诚意,送了新娘子许许多多的金饰作为彩礼。诗页大人也深受感动,竟然也同意了。那时新娘子头上身上挂满了金饰,一路上许多人都来看热闹,人人称羡。”
苍雪莞尔:“竟然有这等奇事,我却没有印象了。”
“是啊,那时还是我和你路上遇到,你拉我过去看热闹。”
“所以你才准备了这么多金子?打算去诗页院长那里向我提亲?”
“嗯。”晚照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这么些年我存的钱都换了金子。我一直想要送给你。若你肯嫁我,这些便是送你的彩礼。若你不肯,这些金子我送你做陪嫁的嫁妆,你有这么多钱,你的夫家不敢看轻你,也不敢委屈你。只是我存的金子远远不够那一日的新娘子身上的一半多,那时人人都说你是白衣西子,人美心善,不少人倾慕于你。我怕院长早早将你许配给了其他人,我来不及存更多的钱,就想着赶紧找工匠去打成首饰。”
远处岩缝间滴落的水声忽然变得清晰。
苍雪望着眼前这个满身伤痕却小心翼翼捧着金器的男人,心头泛起酸涩的暖意。
她拿着那一只金镯子,一开始她只觉得这镯子做得十分粗糙,却不知道为何,如今听晚照说起来处,只觉得这镯子竟十分别致可爱。于是将它带在自己的手上。
“阿照,你怎么能存下这么多钱?护卫的月钱也不多吧?”
“不是我赚的,是我赌来的。”
“赌来的?”
“寒山的暗桩里有不少赌坊。”他嘴角牵起一丝赧然的笑,“我听力超群,每次出任务就去赌场帮庄家听骰子,赢下来不少钱。”
“竟是这样?”苍雪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晚照笑得羞涩又甜蜜。
苍雪听闻着镯子的来历,心头忽然涌上一阵酸涩。她缓缓褪下手腕上的金镯,塞回他掌心。
晚照的手指猛地收紧:“怎么了?不喜欢?它还没有成型,待我上去之后找一名工匠将它做得精致一些……”
苍雪摇头:“不是,是它太贵重了……”她顿了顿,接着又说道,“阿照,我喜欢你,可是却不能做你的妻子。”
晚照的胸口如遭重击,脸色瞬间苍白:“为什么?”
“阿照……我太特殊了,虽还不是书院院长,但身上总是有着沉重的担子。如今永夜已至,寒星三国已经乱成一团,裂死病失控,外面民不聊生,我恐怕……不能自己跑去成婚生子。我这一辈子,即便成婚,恐怕也做不了一个好妻子。”
晚照沉默良久,最终低声道:“是啊,你迟早是书院的院长,我不过是一个护卫。若你真要嫁给我,将来又怎么服众?”
苍雪听出晚照中的失望之意,心口像被细密的针扎着,却只能轻声道:“阿照,对不起。”
晚照将那只镯子塞回她手里,笑了笑:“傻瓜,这些都是送你的。不管我们成不成亲。“
苍雪的指尖描摹着金镯的轮廓,它在经年摩挲下早已温润如玉,像是被谁在无数个寒夜里反复捧在手心暖着。
“成家对你而言很重要?”她轻声问。
“我……从小被人遗弃,自幼做梦都想要一个亲人。从前……我想了又想,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做我的亲人,这样你就永远不会抛下我一个人。”说到这里,他的眼眶有些红。
苍雪静静地听着,她知道这是一直以来,晚照没有安全感的原因。
洞里只听到哗哗的水声。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每次路过房舍,有时会遇到晚归的人。他们的家门打开着,房子里总有人在等他回家。桌子上依稀飘来饭菜的香味。等他的人也许是他的妻子,也许是他的爹娘。从那时起我就羡慕得很,我也希望自己活在世上,有一天也有人在家中等我回来……哪怕是我后来做了寒山护卫,每次下山出任务的时候也会这样想。”他吸了吸鼻子,又说道,“可是我自幼无父无母,爹娘是不可能的啦……只有娶妻是我有一个家的唯一可能……我总是在想,若在房中等我的是你,那可再好不过了。”接着又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瞎想罢了。雪儿,如今有你喜欢我,我已经很满足了。更何况末日当前,娶妻成家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我若能一直跟你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