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他……”凌羲的声音带着颤抖,“他让你去杀天狐?”
凌言闭上眼,点了点头。
“为什么?”凌羲猛地抬头,眼中是凌言从未见过的怒火,“天狐一族与世无争,为何要赶尽杀绝?!”
“因为……我们是剑。”凌言的声音疲惫而空洞,“剑的使命,便是听从主人的命令,无论那命令是对是错。”
凌羲不再说话,只是低头替他包扎伤口,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他想起天机司密典里关于九尾天狐的记载,那些文字里满是对上古神族的敬畏,与公孙流玉口中“妖孽”的说法截然不同。
他看着凌言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深藏的痛楚,心中某个一直被压抑的念头,忽然破土而出。
他们不是剑。他们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人。
那一晚,凌羲彻夜未眠。他坐在窗前,望着寒绝峰的皑皑白雪,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玉佩。
那是凌言早年在山下小镇买给他的,刻着一只小小的青鸾。玉佩被他攥得发烫,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他第一次萌生了反抗的念头。他要带师兄们离开,离开这座吃人的凌霄阁。
凌霄阁弟子入门时,掌心皆被烙下“天命印记”。
那并非荣耀,而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用神意司的玄铁链子刻入神魂,此生此世,即便身死,魂魄也须为凌霄阁镇守山门。
凌羲在天机司任职,得以接触阁中密典。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查阅古籍,寻找破解印记的方法。
这过程极其凶险,天机司内遍布结界,每一本密典都附有禁制,稍有不慎便会被反噬。
公孙流玉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你最近常去藏书阁。”一次晨课时,公孙流玉忽然开口,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凌羲,“在看什么?”
凌羲垂眸,语气平静:“回仙尊,弟子在研读《天机算》,想精进卜算之术。”
“哦?”公孙流玉缓缓踱步,“《天机算》?我记得那卷古籍旁,便是《神魂禁锢论》吧?”
凌羲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仙尊明察,弟子只是偶然翻到,并未细读。”
“是吗?”公孙流玉忽然出手,一道灵力直逼凌羲面门。
凌羲仓促间结印抵挡,却被那股力量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凌霄阁的剑,不该有多余的心思。”
公孙流玉的声音冰冷,“再让我发现你动不该动的念头,便不是噬灵渊十日那么简单了。”
那之后,公孙流玉对凌羲的监视愈发严密。
他时常被召去凌霄殿,接受各种严苛的考验,稍有差池便是鞭刑伺候。
凌言和凌华察觉到不对,想要插手,却被公孙流玉以“执法”为由喝退。
“别管我。”一次私下碰面,凌羲对两人说,他脸上还带着未消的鞭痕,“我没事,真的。”
凌华皱眉:“仙尊为何突然针对你?”
凌羲摇摇头,勉强笑了笑:“许是我近来修炼懈怠了吧。师兄们放心,我会小心的。”
他没有说破,只是在无人的夜晚,更加拼命地查阅密典。
他的掌心因频繁接触禁制而布满血泡,神魂也因强行破解封印而受损,时常在深夜痛醒,冷汗浸湿了衣衫。
但他看着那枚青鸾玉佩,想起凌言在苍梧山染血的模样,想起凌华在监察司日渐沉默的背影,便觉得这点痛楚算不了什么。
他用了整整一年时间,终于在一卷残破的古籍中,找到了破解“天命印记”的方法——《逆命解印诀》。
此诀需以施术者的神魂为引,强行剥离印记,施术者轻则神魂受损,重则当场殒命。
“原来如此……”凌羲看着古籍上的血字,喃喃自语,眼中却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十九岁那年,下了一场暴雨。
雨水如注,冲刷着山峰,汇成血色的溪流。凌羲算准了时机,在凌言执行任务归来的当晚,推开了他的房门。
凌言刚换下湿透的衣袍,看到凌羲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燃烧着异样的光。
“师兄!”凌羲上前,不由分说地拉起凌言的手,“我……我找到解开印记的方法了!我们带着大师兄一起离开,好不好?”
凌言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房门“砰”地一声被踹开。
公孙流玉站在雨幕中,一身玄色道袍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冰冷的轮廓。一道闪电划过,映得他的脸色比寒冰更冷。
“逆徒!”公孙流玉的声音夹杂着风雷,“你竟敢私习禁术!”
凌羲下意识地将凌言护在身后,指尖已悄悄凝聚灵力:“仙尊,这印记本就是枷锁,我们不是剑,我们是人!”
“人?”公孙流玉冷笑,“在凌霄阁,只有剑,没有‘人’。”
他抬手,一道凛冽的灵力直取凌羲心口。凌羲猛地转过身,快速结印,一道防御结界在身前亮起。
那结界呈淡红色,正是《逆命解印诀》的起手式。结界每亮起一分,凌羲的脸色便白一分,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师弟,停下!”凌言大惊失色,“这阵法在吸食你的神魂!”
“我帮你解开这枷锁!”凌羲回头,对他惨然一笑,笑容里却带着解脱的意味。
公孙流玉的术法瞬间击破防御结界,狠狠打在凌羲的后背上。
“噗——”凌羲口吐鲜血,却死死扣住凌言的手,将他的掌心按在阵法中心。
红光大作,凌言只觉掌心一阵剧痛,那枚烙印了近十年的“天命印记”正在飞速褪色。
与此同时,凌羲的气息却在急剧衰弱。
“够了!”公孙流玉踏进屋子,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真以为,凭你一人之力,能逆了天命?”
“仙尊!”凌言拉过凌羲,将他护在怀里,“求您,放过他!”
“放过他?”公孙流玉看着凌言,“剑……有了温度?看来终是我大意了。”
“仙尊!”凌言抬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倔强。
“我们真的只是剑吗?十三年养育之恩,您从未把我们当过一个人吗?师弟纵然有错,您何故要杀他?您心里……真的没有一丝不舍吗?”
公孙流玉沉默了。雨声敲打着屋顶,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凌羲猛地推开凌言,转身向公孙流玉攻去:“师兄,你印记已解,你不是凌霄阁的弟子了,他拿你没办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