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蹲在四合院的青石板上,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清点那些贺礼。郑板桥的竹石图被他用防潮纸仔细裹了三层,手指抚过泛黄的宣纸边缘,能摸到墨迹沉淀的纹路。他轻轻摇头,将画塞进木箱最底层——这物件在眼下是烫手山芋,别说拿去换钱,就是摆出来都可能惹祸。前阵子胡同里张大爷家藏了个光绪年间的瓷瓶,被街道干事瞧见,硬说是“四旧”,差点没被抄走,最后还是托了关系才保住。
“还是现钱和粮食实在。”他喃喃自语,把那五百多万现金重新捆好,塞进空间角落的铁匣子里。空间里的粗粮袋堆得像座小山,细粮用陶缸装着,油盐罐子码得整整齐齐,可掀开装肉的木箱,只剩下半扇冻得硬邦邦的猪肉,还有几只褪了毛的鸡,骨头上的肉都剔得干干净净——这是他练武耗的,每天清晨扎马、练拳,没点荤腥顶不住。
他摸着下巴琢磨起来。城西有个国营肉联厂,厂长姓刘,上次帮杨老板办过事,还欠着个人情。要不明天托杨老板递个话,按批发价多弄点冻肉?最好是猪后腿和排骨,能冻得住,也耐放。再找周掌柜弄点当归、黄芪,炖肉时放几片,补气血,正适合练武的人吃。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收废品的铃铛声,“叮铃铃”响得清脆。何雨柱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锁好院门往杨佩元师傅家走。傍晚的胡同里飘着各家的饭菜香,有谁家炒了辣椒,呛得人直打喷嚏;还有孩子举着糖画跑过,糖稀的甜香混着尘土味,是独属于傍晚的烟火气。
杨佩元的院子比何雨柱那处更显老旧,门框上的漆皮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暗红的木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王行的声音,带着点压不住的激动:“杨老,您是没瞧见,那几个逆徒被押走时,脸都白了,嘴里还喊着‘师傅饶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何雨柱推门进去时,正见杨佩元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手里捏着个紫砂壶,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王行站在旁边,手里的抹布还攥着,见何雨柱进来,忙点头:“柱子来了?正好,刚要跟你说这事儿。”
“师傅。”何雨柱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目光落在杨佩元脸上。老人眼角的皱纹比上次见时深了些,眼下的青黑透着疲惫,可眼神里的光却比往常亮,像淬了火的钢。
“坐。”杨佩元抬了抬下巴,声音有点哑,“那三个孽障,判了。”
何雨柱心里“咯噔”一下。他虽没见过那几个逆徒,却听师傅提过——当年杨佩元创办太元武馆,收了七个亲传弟子,这三个是最早入门的,跟着师傅学了十年,后来却被敌特收买,不仅偷了武馆的地契,还差点在师傅的药里动手脚。
“是……伏法了?”何雨柱斟酌着用词。
杨佩元端起紫砂壶,没喝,只是摩挲着壶身上的龙纹:“前天在天桥刑场办的。我让人去看了,说是……走得还算体面。”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想当年他们刚进武馆时,大的才十五,小的才十二,跪在院里磕响头,说要跟我学真本事,护国安民……”
葡萄叶被风一吹,“沙沙”响,像是谁在叹气。王行在旁边抹了把脸:“杨老您别往心里去,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留着才是祸害。要不是您早有防备,把武馆的真功夫藏着没教全,他们指不定能干出啥更出格的事。”
杨佩元摆了摆手,把紫砂壶往石桌上一放,“咚”的一声。“我不是心疼他们,是心疼太元武馆的牌子。那是我爹当年一拳一脚打下来的名声,传到我手里,差点被这几个孽障毁了。”他看向何雨柱,眼神沉了沉,“柱子,你记着,学武先学德。拳脚再硬,心歪了,迟早是自寻死路。”
“徒弟记下了。”何雨柱挺直腰板,“师傅放心,我绝不会给太元武馆丢人。”
“好。”杨佩元眼里露出点笑意,“后天一早,你跟我去武馆。地契已经拿回来了,王行也找人把院子打扫过了,该把‘太元武馆’的牌子重新挂起来了。”
何雨柱心里一振。他虽跟着师傅学了半年国术,却还没见过武馆的样子。听王行说,太元武馆在鼓楼那边,占地不小,院里有个能容几十人的演武场,廊下还挂着前清武举题的匾额。
“徒弟一定准时到。”
又坐了会儿,聊了些武馆的琐事——王行说已经联系了木工,把被逆徒砸坏的兵器架修一修;还得请个杂役,负责打扫院子、烧茶水。杨佩元让何雨柱也留心着,要是有手脚勤快、心性稳的年轻人,不妨带来武馆看看,合适的话,可以先从学徒做起。
临走时,天已经擦黑了。杨佩元送他到门口,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柱子,你跟他们不一样。”
何雨柱愣了愣。
“你学武,是为了护着自己想护的人。”老人的声音在夜里飘着,带着点暖意,“他们学武,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这就是根上的不同。”
何雨柱看着老人转身的背影,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座沉默的山。他忽然明白,师傅不是不难过,只是把那些翻涌的情绪,都压进了心里最深的地方。
回到南锣巷四合院时,天已经全黑了。各院的灯都亮了,中院的槐树下,几个大妈正凑着说话,手里的蒲扇“呼嗒呼嗒”扇着,声音压得低,可时不时飘来几句“贾家”“新房”,不用想也知道在聊啥。
何雨柱刚走到自家院门口,就听见隔壁贾家传来贾张氏的声音,尖得像锥子:“东旭你给我出来!屋里那灯都快烧穿了,不知道省点油啊?”
接着是贾东旭含糊的应声:“妈,这就灭……”
何雨柱挑了挑眉,开了院门刚要进去,就见贾张氏从贾家屋里出来,手里还攥着个纳了一半的鞋底。老太太一瞧见他,脸“唰”地拉了下来,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呸!丧良心的!自家妹妹不在这儿住,占着两套房空着,不知道借一间给街坊邻居周转周转,真是铁石心肠!”
何雨柱懒得理她,反手就要关门。
“哎你站住!”贾张氏往前凑了两步,眼珠子瞪得溜圆,“傻柱,我可告诉你,东旭和淮茹刚结婚,屋里连个隔间都没有,你那西厢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
“我家的房,爱空着空着。”何雨柱“砰”地关上门,把贾张氏的话挡在门外。他靠在门板上,听见外面老太太还在骂骂咧咧,什么“白眼狼”“没良心”,骂了半天才悻悻地走了。
这头,贾家屋里确实挤。一张八仙桌占了半间屋,桌腿绑着根红绸子,是白天结婚时剩下的。贾东旭躺在床上,额头上渗着冷汗,刚才被他妈那么一喊,心里头更躁了,头也昏沉沉的,像灌了铅。
“淮茹,我这头咋这么晕……”他扯了扯领口,露出的脖子上泛着点不正常的红。
秦淮茹坐在床沿,手里拿着把蒲扇,正给他扇风。她今天穿了件水红色的肚兜,领口绣着朵小小的栀子花,是她攒了三个月工钱做的。听见贾东旭说话,她把扇柄往床柱上一靠,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不发烧啊……是不是白天累着了?”
今天接亲、拜堂、招待街坊,贾东旭确实跑前跑后没歇着,可往常他扛着两百斤的粮食袋都不喘,哪会这么虚?
“不知道……”贾东旭闭着眼,声音发飘,“就是觉得浑身没劲儿,胳膊腿都软。”
秦淮茹咬了咬嘴唇。她嫁过来前就听说,贾东旭在厂里是技术骨干,天天抡大锤、搬钢板,累是累点,可身体一向结实。这才刚结婚,咋就成这样了?
“要不……咱明天去卫生所看看?”她轻声说,“让李大夫给把把脉,开两副药调理调理。”
贾东旭睁开眼,瞅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心里头那点躁意又冒了上来。他伸手拽住秦淮茹的手,掌心烫得吓人:“看啥大夫……歇会儿就好了。”
他的手劲挺大,秦淮茹挣了两下没挣开,脸“腾”地红了,眼尾都染上点水汽:“东旭,真不行……你听我的,咱明天就去卫生所。要是拖出啥毛病来,妈该着急了。”
贾东旭看着她眼里的担忧,心里头软了软,手劲松了松:“行……听你的。”可目光落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那……先歇会儿?你给我唱支歌吧,就唱你上次在厂里晚会上唱的那个。”
秦淮茹抿着嘴笑了,拿起蒲扇接着给他扇风,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搔在心上:“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歌声飘在小小的屋里,混着窗外的蝉鸣和远处的狗吠。贾东旭听着听着,眼皮越来越沉,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秦淮茹停下扇风,看着他熟睡的脸,眉头却悄悄皱了起来——他的呼吸有点急,胸口起伏得比常人快,像憋着股气。
她轻轻掖了掖被角,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明天,还是得拉着他去卫生所看看才放心。
院里的灯渐渐灭了。贾张氏坐在门槛上,手里的鞋底纳得飞快,针脚却歪歪扭扭。她瞅着何家黑着的窗户,又啐了一口:“傻柱那两套房,要是能匀一间给东旭他们,也不至于这么挤……真是个没眼力见的!”
夜风卷着槐树叶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像谁在偷偷打量着这院子里的喜怒哀乐。